珍珑.无双局+番外(152)
他将穆澜留下的纸条揉成了一团。
还没顾得上喝一口茶水润喉的燕声被自家少爷拎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闲聊。
“如果有个人,是条漏网之鱼。一旦被人发现,她就是朝廷通辑的要犯。我想帮她,她却让我离她远点。她这是想对我好吧?”
“嗯。还算有良心。不愿意连累少爷。”
“但是我不怕被她连累呀。我想帮她,怎么办?”
“那少爷也可能成为被朝廷通辑的要犯。林家也会因此获罪。我也会获罪……少爷还是离她远一点好。”
“燕声,没想到你这么贪生怕死不讲义气!我真是看错你了!”
“可是少爷。漏网之鱼让它游走不就好了吗?盯着你的人这么多。你又盯着那条鱼。迟早会有人发现她是条漏网之鱼。”
林一川愕然。他满心不是滋味地看着憨厚的燕声,良久才咬着牙道:“究竟是想对我好,还是怕我连累她?”
燕声毫不迟疑地回道:“如果您说的是穆公子。小的觉得多半是嫌你会连累她。穆公子多精明的人啊,还用得着你帮她?少爷忘了当初她怎么捉弄人的,小的可没忘。”
成功的被林一川敲了个爆粟。
“让你给本公子倒茶水,你还伫在这儿做什么?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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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穆家面馆外的红灯笼挂了齐溜的一排。瞧着就觉得热闹喜庆。生意依然好。
穆澜从正门进,从院子里绕到了厨房。
水汽蒸腾的厨房,穆胭脂依然围着粗布围裙在煮面。
她用长长的竹筷挑起面条放在碗里,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穆澜,随口说道:“回来了?”
穆澜的目光从正在大力揉面的李教头身上掠过,嗯了声:“给我下碗阳春面。”
饿归饿。想起那满院子流淌的鲜血,满院子的尸体,她不想沾半点肉。
所谓阳春面,就是清汤素面。江南的特色面。讲究的还会放虾皮紫菜。穆家面馆卖的阳春面只搁两片白菘,最便宜最简单的做法。
穆胭脂下了面,长筷与竹篱在水中搅和着。
“您还是擅长用右手煮面。”
穆胭脂执筷的手顿了顿,麻利地将面条捞起,放进了碗里,顺手拿了麻油瓶子,往里面滴了两滴。
穆澜上前端了面,就站在灶台旁吃着,边吃边评价:“李教头揉面的功夫好……”
“少东家喜欢吃就好。”李教头冲她一笑,继续揉着面。
“照我看哪。李教头不去做将军真是可惜了。高大威猛,武艺了得。窝在厨房揉面可真真屈才。”穆澜大口吃着面,筷子敲着碗沿满脸遗憾。
李教头揉面的手顿了顿,笑道:“少东家说笑了。我也就会舞个叉,演演杂耍的本事。”
穆胭脂将围裙解下扔在了灶台边上,转身出去了:“从小油嘴滑舌,也不知杜之仙那闷葫芦怎么教出来的。”
穆澜慢条斯理把面条吃完,将碗筷放在了水桶里,又看了李教头一眼:“李教头身材真不错。”
说完也出了厨房。
李教头揉面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朝后院看了一眼,眼里盛满了忧虑。
穆澜走过院子,正屋东厢没有亮灯。她笑了笑,继续走向后院。当她踏进小花园时,看到了那两株高大的杨树。
今夜有月,上弦月如一抹银勾,细长的尖端戳进了穆澜的心。她足尖一点,手腕抖动,一根雪亮的钢丝的从她腕间抖出。空中出现了一个个银色的圆圈,此起彼落,生生不绝。像舞姬挥动的水袖,飘逸美丽。
如果林一川看到,就会发现此时此景,与当初的面具人挥舞银鞭如出一辙。
银圈过去,后花园草叶被绞碎。枝叶无声分离,像一张绿色的网,朝着杨树下站立的黑衣面具人袭去。
第164章 摘下了面具
夜色里无数的银色光环涌现,像来自地狱的勾索,迎头向面具人罩下。
一声冷笑在风中响起。面具人手中已亮出那条软银鞭。内力驱动下,鞭身嗖地抖得笔挺,像一杆枪直刺向网的中心。如同当初穆澜人匕合人冲向银鞭挥出的圆圈中心一样,面具人手持银鞭冲进了圆圈最中心。
师徒过招,用的自然是同样的招术。
只是面具人的速度太快,鞭化为长枪刺破了风,发出尖锐的啸声。在强悍的长鞭面前,钢丝抖出的圆似乎显得太过柔弱。
那些扑向面具人的树枝草叶被鞭梢激出的气浪倒退着。远远看去,就像鞭梢上撑开了一柄绿色的伞。
随即一阵极悦耳的叮当声响了起来。光环在银鞭的碰撞下凄然破碎。如同打碎的水晶,碎片晶莹四溅,然后无声消失在夜里。
穆澜拼尽全力抖出的光环,看似锋利无比。在长鞭面前层层破碎消失。夜色中一道光亮闪过。一层如雨的枝叶如有生命般被聚齐在一处,在穆澜身前形成了一面绿色的圆盾。
“破!”面具人口中叱道。手腕轻抖,鞭鞘被两面气浪堆积而成的绿色小伞蓦然飞射而出。
银色的鞭梢如毒蛇吐信。轰的一声轻响,枝叶被绞得粉碎,四散炸开。
然而本该被那片枝叶挡住的穆澜消失了。鞭梢落了空。面具人眼瞳微缩,长鞭在地上一碰,啪地抽裂了地面的青石。鞭梢脩然弹起,如蛇昂头。他的人借着长鞭一击之力在空中翻转。长鞭朝上抽去。
长鞭擦着一抹轻盈的影子掠过。面具人眼瞳中出现了一道光,像骤然消失在天际的流星。明亮短促。他脸上微凉,半截面具落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如同以往的比试,数招之间,两人相碰又分开,各站在一端。
穆澜身上的轻袍被枝叶割出了无数道细小的口子,风一吹,好好的绸衫上飞出了一只只蝴蝶似的,露出里面的软甲。束发的冠无声断成两截,满头青丝随风倾泄而下。她低头看向软甲,摸着上面纵横的口子,轻轻笑了起来。
面具人站在她对面。抬起手,解开了破布般的披风,解开了外袍。双腿一甩,一双靴子也被蹬掉。他的身材蓦然矮了半截。黑色手套缓缓抬了起来,将碎成一半的面具摘了下来。暗哑的声音也变得熟悉:“你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会揭下我的面具,看看我是谁。如你所愿。”
月光足以让穆澜看清楚那张她看了十年的脸。
为何猜到了。真看到时,心仍然像刀刺了般疼痛难忍?
穆胭脂抖动着手,长鞭如蛇一般缠回她的胳膊,藏于袖中不见。她平静地望着穆澜,眼里有一丝赞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很聪明。故意用我使过的那抬千丝万缕引我入骰,使了个障眼法,削去了我的面具。”
她聪明?她聪明会被苦苦骗了十年?
十年,她与她生活在一起,从没看出她就是冷血无情的面具师傅。
十年,她被骗了整整十年!
“哪怕你说不是我亲娘。我也还是把你当成母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母亲呢?从前我一直想,是外祖家被烧成白地,让你恨让你痛。是父亲死得异样,让你偏执要翻案复仇!我都理解啊。我见到你落泪就心软,我不顾危险女扮男装进国子监。”穆澜说着就笑了起来,“我真是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珑主手里的一枚棋罢了。就凭你从死尸堆里把吓得失去记忆的我捡走养大。你想要什么,我也会拼了命帮你做。回回见我踩着高脚靴子,用棉花撑起双肩。何必要这样伪装自己?”
穆胭脂负手望向了天空,眼里有一丝水光轻闪而过:“也许,我情愿做你眼中的母亲,哪怕只是一段时间的母亲。所以我才乔装扮成了你的面具师傅。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始终有一丝不忍。”
“你的不忍就是这样骗我利用我?你的不忍就是捏着核桃让她成为要挟我的人质?把她送进青楼让她去勾引皇帝?”穆澜的怒火如火山爆发,“如果不是被我知道了邱明堂一案的破绽,如果不是我要挟你离开国子监,你还要瞒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