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22)
“谢谢。”只会说废话的林清溪感到挫败,考虑是否要再送包薯片作谢礼。
纪怀郁没有久留的打算,见她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作了道别。
另配有餐具,她掩门踱步到床尾,就势坐下,屋外冷意森森,屋内灯火明媚。
第11章 Chapter 11
农历十二月二十六,宜嫁娶,忌出工。
伤寒来也快去也快,方贺老寒腿抱着膝盖还在喊痛,鼻塞声哑已去了。怀雄心壮志大干一场,昨夜一场突袭暴雪压塌了剧组的好几台设备,要等从别的地方调来新的。
雪地碎玻璃渣一般,晶亮剔透,往下挖几层,能看到湿润的黑土,混着草茎和蚂蚁。
林清溪倒了沸水在保温杯杯盖,对着雪地浇着玩儿,可惜没能结出冰晶,只是蒸腾一样的雾气。无趣得很,颠了颠颈上挂的相机,去拍花絮。
场地费一天下来花钱如流水,进度耽误了就得烧钱,万幸有备用设备将就着先用。剧组年轻演员居多,气氛活络,话题能抛能接,围着导演叫嚣加戏,不得应允,三个男生把人扛肩上绕着场子走,女主演在边上笑得花枝乱颤。
镜头对着导演,林清溪火上浇油:“新姑娘上花轿,李导给面子笑一个啊。”
威逼利诱总算放过,导演指着他们笑骂:“记着,到时候把你们戏全给剪了!”
一群人作鸟兽散,闲不下来,又要去捉弄纪怀郁。
有人握拳作话筒,伸到他胸前:“纪老师,请问您怎样看待刚才的风波事件。”
他一手支在椅臂撑着额头,右手捏着台词本,露出的指节泛红,放下,朝林清溪招招手,镜头凑近,他摸到一副墨镜戴上,微笑说:“不好意思,我看不大清,刚才怎么了?”
墨镜定制的占了半张脸,脏污不堪,镜腿缺了一角松垮搭在耳上--纪怀郁的角色是个盲人。
眼见闹他不成,自讨没趣,窜到别处祸害人。
片场大多时候都是忙得鸡飞狗跳,只有林清溪他们边缘人似的游离四处,注意力都在别人的言语神态,且提防撞到各种设备,她边挪动找合适的角度,好半天发现纪怀郁的小助理也在这里候着。
年纪不大,是个自来熟,见缝插针和她聊天,从工作聊到生活,问得极有技巧,全让林清溪搪塞回去,在他试图询问她高中就读学校时,被打断。
“你这口才当助理可惜了。”她按下静音快门,往后退了几步。
“临时的,过两天就辞职不干了。”怕挡住视线,他也避让着。
“这部戏还有一个来月,这么着急?”
“是啊,刚好和纪老师一起回去。”
林清溪挑眉,转过头来:“你们一起回去?”
“他没和你说吗?”助理想当然,“调了档期,过几天就回来了。”
话只听了一半,监视器外导演喊卡,林清溪找准时机,冲那边高喊:“纪怀郁!”
神寒形削的落魄流浪者闻此望向声源,纷纷白絮落在他肩上,后天失明的涣散双瞳仿佛有一瞬的清亮,难辨他是戏中浪子,还是戏外看客。
出色的作品。
隆冬风厉,黑云下疏疏几颗星,搭的场地却是地上的星。结束最后一场,收了道具设备可打道回府。
老板说马上过年,跑镇上买了些烟花棒,林清溪兴味盎然从车后座找到,翻了半天,问:“打火机呢?”
他凑上去瞥了眼,承认:“忘了,没买。”
她蹲在墙角,插了齐整的一排,很是无语地要收起来。
“这么大地方,我去问问,你先等着。”方贺老头儿似的悠闲走开。
不指望他多快出现,林清溪摆弄烟花棒的造型,半晌作罢,用雪堆了个香炉形状,拨了根湿透的枯枝在上面图案,雪炉几十厘米的细灰棍以圆分散开,很喜庆了。
戴着加厚的棉帽,罩到下巴,隔着软绒仍能听见身后脚步陷进雪地中轻重的沙沙声。
“老板你这效率可以啊,”她夸张称赞,手缩进羽绒服袖子里,屈了小臂靠在腰后,晃晃空荡荡的袖口,无赖模样,“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什么货?”
长影斜斜打在地上,边缘虚恍,重叠上她的。
林清溪轻轻哎了一声,歪着脑袋看身后人,不远不近,她微扬起下巴,食指点了点烟花棒:“认错人了。”
偏旧陈的军绿显白,巴掌大小的脸,掩去了轮廓,原原本本露出她无攻击性的五官,该是归到柔静清秀一类,尤其双眉,像是羊毫湖笔蘸了墨轻勾上去的,似聚非聚小山般,眉峰这样轻拧着,倒像含了笑意。
纪怀郁也笑,一手抄在上衣口袋里,戏中的扮相未换,有些苍白,仍是站在原地问她:“这是要烧香拜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