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21)
杯口朝外,里面空了,笑说:“争取下条过,我实在喝不下那么多水了。”
憋着股气,仍又来了两遍,导演才算放过。还好之后效率出奇快,提早收了工。
八点准时落雪。
林清溪小小一个喷嚏却愈演愈烈,成功发展为了头沉脑热的感冒。当隔日坐在剧组车上,同带了好几包纸巾的方贺几人面面相觑时,异口同声:“是你传染的我吧。”
剧组三百来号人,他们四人是最先撑不住的,且整整齐齐一个不落,导演见他们咳的咳,擦鼻子的擦鼻子,笑岔了气:“不愧是跟着老板来的啊。要不给你们放个病假,躺床上歇着去吧。”
方贺当即拒绝:“不需要,小感冒而已。”
不过一上午,都爬回车上呆着脸量体温。
林清溪额头靠在前面椅背,侧着脸,两指捏起温度计一端,里面光线暗淡看不清,脑袋又滚到另一边,对着车窗,扭动手腕找角度,水银攀升到37刻度左边止住。
温度计外的视线是虚的,却有个黑色身影缓缓迫近。
她目光往上滑,来的不是助理,而是纪怀郁本人。
玻璃窗下降,他微微弯着腰,眉毛和长睫结了浅薄一层雪雾,低低问她:“生病了?”
风是逆向,又因昨晚一场大雪耗了湿气,干燥得很。
林清溪把细管温度计转向他,晃了晃:“小问题。”
纪怀郁接过来,拧着眉看清楚,连带几包冲剂一起递给她:“多喝热水,注意休息。”
不能逗留太久,交代完便离开。
关了窗,她要找杯子,回头三双眼炯炯盯着她,半点没有病人的样子。
“有情况啊,小林同志。”
“如实招来。”
“留你性命。”
方贺把感冒冲剂分了,刚好一人两袋,看好戏似的搓搓手:“你俩认识啊?”
倒进深褐色的颗粒,她夺过保温杯,倒水,一边喝一边含糊不清说:“认识,亲家。”
“你上坟烧纸糊弄鬼呢。”
入口微甜,倒像姜糖水。林清溪认真狡辩:“真的,我朋友和他朋友在一起了,可不就是亲家嘛。”
“既然早认识了,之前怎么不见你说,做贼心虚掩耳盗铃啊。”
“我说过,”言之凿凿,“我真的说过。你们病糊涂都忘了。”
“什么时候说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清溪闭上眼睛,羽绒帽翻过面盖着脸:“托梦说过。”
下午没有重场戏,且看不下去他们躲车里惨巴巴的样子,制片叫人把他们一车送回去。
吃了药开始犯困,窗帘没拉上便钻进了被子里,到十一点多异常清醒。
从上衣口袋翻到手机飞快缩回手,蜷在被窝要叫晚餐。点开有条消息,接上面的早点休息,这回是醒了给他回电话。
食指悬在上面半晌,落下啪啪打字,点击发送,自觉问得很周到:睡了嘛?
过了几分钟:刚回来,没睡。
林清溪扣指甲,他这个点怎么可能歇下。
她坚持文字友好交流,屏幕卡了一瞬,纪怀郁打电话过来。
无需免提,逼仄狭小的空间呼吸声都能听清。
“吃过晚饭了吗?”他那边有旁人说话的声音,略显嘈杂,林清溪眨眨眼,小声说听不大清。
默了几秒,纪怀郁说了句稍等,应是对别人说的,礼貌温和,再开口仿佛有回音:“身体好点了吗?下午是不是睡了一觉?”
呼出的鼻息灼热,闷在里面不舒服,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手机搁枕头上,听筒朝向自己:“没吃晚饭,身体好多了,睡到刚醒。”
小雪转暴雪,飞絮一般绵绵落下,扑在窗子上即刻化开,留下深深浅浅的划痕。
“那辛苦你待会儿开个门。”电梯到达的机械女声,一路的静谧。
鲤鱼打挺坐起来,她没领会意思。
“计划贿赂剧照老师,以后帮我多拍几张照片。”
林清溪错愕,掀了被子翻找衣服。套好长款毛衣,袖口回叠,门口轻响三下,同上回一样。
廊道通明,她披散长发,耳廓因闷热不自然地透红,手尚垂压在金属门把上,在手心陷下痕。
纪怀郁提着灰白色的保温桶,肩上沾了融化的雪水,发尾染湿了些,整个人透着不真实的凉意:“晚上好。”
“晚上好。”没营养的问候。
“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消息,猜你应该还在睡觉,”过道尼龙毯上细小的绒毛塌软,分了明暗,两人之间像有道无形屏障,他的视线落在林清溪腰侧,圆钝的指甲勾着毛衣边沿的酒红色棉线,圈起,又放下,“顺路买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里面盛了薏米红豆粥,扑腾着热气,熬得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