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有无人问津的美丽(58)
吴念慈感觉自己嗓子抖得厉害,“这是什么意思?所以致音她到底怎么了?”
“吴女士,按照你描述的您女儿的症状,和刚刚她在监控录像里的表现,她很可能是患有SCH,也就是慢性精神分裂症。”
吴念慈虽然心里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但到这个时候,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嗯?”
胡英渡见惯了难以相信患者病情的家属,温声道:“请冷静,吴女士。”
陆修远上去扶住吴念慈的手:“伯母,冷静下来。致音需要你。”
吴念慈捏了捏沉痛的眉心。
她轻轻眨了眨眼,就无声地流出了两行眼泪。
胡英渡在病历本上刷刷写了两行字,把病历递给吴念慈:“吴女士,我们可能需要进一步观察病人的临床症状。门诊楼出去对面五号楼是住院部,你在楼下柜台那边先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再缴费,护士会帮患者安排好病房的。”
吴念慈接过病历本,跟陆修远一块出了医生办公室。
……
致音是在晚上十点多醒的。
人跟在泥地里滚过一样,浑身发酸发胀发疼。她动了动手,马上就疼得吸了口气。
吴念慈的声音出现在她的左前方,“音音你醒了?”
致音嗓子发干:“嗯。”
吴念慈冲她笑笑,说:“饿不饿?”
致音眯了眯眼睛,轻声问:“周也呢?”
吴念慈脸色一凝。
胡英渡给了吴念慈一个安心的眼神,抢先一步,说:“周也在其他病房,还没醒。”
致音看了眼身穿白大褂的胡英渡,将信将疑地问,“他伤得严重吗?”
“还好。不算严重。小腿骨折,身上皮外伤比较多。”
“我看他流了很多血。”
胡英渡笑了笑,说,“出车祸流血很正常。你先好好养伤。”
“……好。”
胡英渡让护士给致音测量了体温,就出病房了。吴念慈连忙跟了出去,关上致音的病房门,喊住胡英渡:“胡医生!”
胡英渡回头,“怎么了?”
“刚刚……”
“吴妈妈,”胡英渡改了称呼,说,“对于致音这样的病人,我们不能给她太大刺激,在她车祸伤还没痊愈前,先不要惊动她,免得她引发一系列焦虑分离等的临床症状。一切从患者立场出发。”
吴念慈点头:“还是医生想的周到。”
“患者得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肯配合精神治疗,就有希望治好。吴妈妈别太担心,现阶段你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良好的心情,不要在致音面前暴露出太多担忧的情绪。不要让致音想太多。”
“好。”
胡英渡看了眼致音的病房门,转身离开了。
致音。二十岁。青州大学数学系二年级。单亲家庭,十年难得一见的数学天才,高考前期遭受严重的校园暴力产生精神抑郁,由于过度抑郁与压抑慢慢形成了精神分裂,产生幻听、幻视等感知觉障碍。
胡英渡把病历翻了一遍,最终拿起手机,给表弟打了通电话。
“喂,张勋,是我。”
“表哥?”
“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中喜欢的那个叫致音的天才少女?”
“……”
“她在我这里。”
第48章 —48—
—48—
张勋人在北京,赶到青州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
张勋到的时候,致音正躺在病床上,和母亲聊天。
这一天的阳光很好,是整个连绵阴雨的十一月里,唯一几个见得到太阳的晴天。
致音问吴念慈:“妈,你知道周也在哪间病房吗?我想去看看他。”
吴念慈跟她笑:“妈也不太清楚,他的朋友在病房陪他呢,你别操心。”
致音就不说话了。
张勋站在病房门口,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距离高考致音缺考已经过去了两年,他都快有些忘记,在那个网上传遍致音被欺负的视频和照片的那个夏天,他是如何地在致音的家、学校和自己家里三点之间不断奔波的。
胡英渡拿笔敲了敲张勋的后脑勺,“怎么不进去?”
张勋抿唇。
“我怕她不想见我们这些人。”
这些见证了她所有痛苦和难堪的人。
胡英渡又拿笔瞧她:“听过庄生梦蝶的故事没有?”
“庄生晓梦迷蝴蝶的那个?”
“庄生分不清,是他在梦里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醒后复化成了庄生。这么一个哲理故事。”胡英渡顿了顿,看了眼自己的傻表弟,说,“……致音现在就是那个庄生。”
张勋目光对上他的:“……”
胡英渡转了转笔,说,“跟我来。”
张勋跟他去了办公室。
胡英渡打开电脑,电脑上还是播放器的界面,播放器列表上都是有关致音的一系列监控录像,以及从警察局调取的致音的通话记录。
胡英渡打开了其中一个从宾馆里调取的监控录像,是在一个安静的早晨,她一个人去到一家宾馆开房。
第一眼看上去致音并没有什么两样。
前台问她:“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致音:“……”
前台:“标准房、大床房还是……”
致音飞快地看了眼左手边的位置,好像在等什么答案一样,过了会,手轻轻一甩,飞快的说:“两间。”
前台:“身份证。”
致音等了一会,又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边,才拿出身份证,付了钱。
张勋脸色越来越凝固。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胡英渡又随便点开一个视频。是一个演唱会的散场视频。
是在livehouse里的那种乐团拼盘演唱会,在听众陆续开始散场的时候,致音忽然看着舞台,大声喊着周也这个名字。
放眼舞台,上面没有任何人。
致音却兴奋得大声尖叫,好像再给什么乐队应援一样。
张勋的脸色越来越差了,面上像是被刷了一层白漆,惨兮兮的。
“她这是怎么了?表哥,她是怎么了?”
胡英渡拿笔帽敲打桌面,低声道,“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常见表现为幻听、幻视等感知觉障碍。她的记忆也有问题,她应该在选择性忘却部分记忆。而且还试图把自己想忘记的记忆分离到周也身上。”
“所以你觉得她庄生梦蝶?”
“致音就是那个庄生,周也就是那只蝴蝶。但致音现在貌似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做梦的时候变成了周也,还是周也梦醒之后复化成了她自己。”
“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张勋说。
“……”胡英渡说:“周也是致音梦中想象出来的。她通过幻想周也,来把自己没有的,缺乏的通通都弥补到周也身上。也就是说,周也就是致音做梦变出来的,但是现在致音却不明白周也本身不存在,周也不可能梦醒之后变成她。”
张勋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胡英渡:“……你的存在能提醒致音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通过环境强化,可能能帮到她走出来。虽然这对她可能有点残忍。”
张勋一知半解地走出了胡英渡的办公室。
出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买饭回来的吴念慈,吴念慈看见张勋,明显一惊,“张勋?”
那个夏天天天跑来找致音,打探致音下落的男生。
张勋跟吴念慈打招呼:“阿姨好。”
“你……”怎么在这里。吴念慈私心不想让致音的病被太多人知道,她不介意面子里子,但是她还是希望致音能更有尊严地活下去。
张勋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结果最后出口却成了:“我来看看我表哥。我表哥叫胡英渡。”
吴念慈有一瞬遛圆了眼睛,但很快朝他笑笑,“原来这样啊,”
张勋低下头,轻声说:“致音的事情,我刚刚听我表哥说了。阿姨,对不起。”
吴念慈面容僵了僵,冷声道,“我们致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阿姨我没别的意思!”
“……”
“致音精神状态不好,你还是先别见她了。”吴念慈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
又是一周过去了,致音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每回要找周也,母亲总是这个借口那个借口劝她先把自己养好。她心里明白,这其实是母亲不想自己去见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