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有无人问津的美丽(29)
他好像连呼吸都不要一样,用力地唱歌。唱歌的时候,他仿佛是跟这个世界脱节的。他不在乎外在的一切,在歌声里以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和速度冲向他的一个人暗黑世界,他一个人的山河城池。
这样疯狂的天才的周也,总让致音想起卡夫卡。
哦。卡夫卡。
致音太多天没见周也,看到此时此刻站在舞台中央面无表情拿着麦克风的周也,被心底里潮水般的情绪一激,眼眶瞬间热了。
她原来只是觉得自己想他。
此时此刻看到周也,她才恍觉,她何止是想他。
她是把命根子丢了。那命根子生到了周也身上。她只有看到周也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深深切切地活着。
她就像是一粒在红尘漂泊多年的种子,最后在周也身上,落了地,生了根。
周也乐队唱完,陆修远才从洗手间回来,他看见致音出神地盯着后台的某个方向,目光痴怔。
陆修远拿胳膊肘碰了碰致音,嗓音含笑:“看什么呢?演出都结束了。”
致音似乎回过神,她脸上的激动与兴奋还未退却,冲陆修远咧嘴笑,“刚刚啊,德国的卡夫卡也来了!”
陆修远神色微变,“是吗?”
致音使劲点头,“是啊!”
她说着,又朝后台周也离开的方向看去。彭禹生似乎发现了她,推了把周也,表情猥琐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周也朝致音的方向瞟了一眼。
很轻很淡的一眼,像第二次她见到他时,他在警局里看她的一眼一样。轻描淡写,仿佛蜻蜓点水的一眼。
致音全身的鸡皮疙瘩立时都起来了。
陆修远手在她面上上下扫了扫,“看什么呢?”
致音鸡皮疙瘩消下去了,连说,“没。没看什么。”
她拿过陆修远架在手臂上的书包,自己背上,说:“你回你学校吗?”
陆修远听出她话外不想跟他一块回去的意思:“嗯。我送你去打车。我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去。”
致音:“好。”
出场馆的时候,陆修远踩到了一张宣传纸。他低头去捡。
那是今天他们看的演出的宣传页。
上头写着今天的演出阵容。
陆修远扫了两眼,看向致音活蹦乱跳走远的背影,微微沉眉。
晚风薄凉。
吹起地上一张宣传页,月光投过去的时候,恰好照亮上面最后一个演出乐队。
是个英文名的乐队,并不是德国的卡夫卡。
致音上了出租,跟陆修远挥别之后,连忙跟司机报了她出租房的地址。
那司机大叔嗓子亮,从后视镜里望她一眼,操着方言口音回她:“不回学校啊?”
致音摆摆手,“不回了。”她眉眼逐笑,“我要去见个人。”
司机了然,笑着摇摇头,往她说的地方开。
车窗外月色很好。
她兴奋难抑,在如此静水流深的夜里,孤勇一腔去奔赴她的心上人。
第23章 —23—
致音近十一点才回到自己的出租房。
方宋娟这会早已经睡下了,致音想着明天还是找生病的借口跟方宋娟解释解释自己这些天不在这儿住的原因。
致音拧开灯,将沉重的书包放到桌面上,上前推开窗户,往对面阁楼张望。
对面窗户洞开,房间里黑魆魆一片。
连个人影也没有。
陆修远发来微信消息,致音跟他报了平安,两人聊了会,就互说了晚安。
致音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就躺上床睡觉。
致音晚上睡觉本来要摘了助听器,可摘下就听不见周也回来的摩托声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把身上那床被子揉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起了皱才终于不甘不愿地拿下助听器,决定先睡为敬。
等明天。等明天天亮了,她买好早餐,就能见周也了。
她想周也肯定没有把洗衣机的衣服拿出来,也不知道那些衣服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还想今天场馆里周也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是不是早就已经不记得她。
她乱七八糟的胡想了一通,越想脑子越清醒,一直迷迷糊糊到凌晨四点才昏昏睡了过去。
致音睡得该死的晚,完了第二天,日光兜头一罩,她就完全醒了。
她翻了个身,还想再睡会,但脑门心里瞬间跳出来周也两个字,让她整个人又活络起来。她马上从床上弹起来,洗漱换衣,背着包出门去了。
下楼的时候,致音遇上了边洗衣服,边跟邻居在聊这附近一个女人八卦的方宋娟。致音跟方宋娟打了声招呼。
方宋娟好些天没见着致音,理所当然地问她,“音音啊,你前几天怎么都不在啦?”
致音:“生了病。回学校住了一段时间。”
方宋娟:“这样啊。”她上下打量致音的小身板,最后说,“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致音拔高音量,笑眯眯的:“好的。谢谢娟姐。”
致音走远两步,就听方宋娟说,“好两次了,大晚上的……”
“也不知道好好一小姑娘,怎么想的。”
“我要是她妈啊……”
致音脚步放缓,最后摘下了助听器。
世界恢复一片清净。
致音照旧买了两份早饭,一份是豆浆烧饼和鸡蛋,还有份是豆浆馒头跟鸡蛋。
她沿路吃完自己这份,怀着各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又急又快地去周也那里。
她越走越急,到最后,索性直接跑了起来。
她实在太想他了。
想他身上的味道,想他面无表情的脸,想他格格不入地站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还想他见到她的时候,会有的任何一点表情。
致音跑到周也租房门口,见到周也的摩托车,心里松了口气。
她敲了敲门,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戴上助听器,又重新敲了敲门。
里头没声。
致音深呼吸了三回,放轻手脚,推开门。
周也平躺着,双眼紧闭。他依旧裸着上半身,没盖被子。
上回她盖过的那床被子,好像早被周也扔到不知哪儿去了。
致音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心底里一股蜜一样的甜腻感包围了她,她小心翼翼地进去,把早餐给周也放在乱得一塌糊涂的桌子上。
致音转身的时候,周也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清澈干净,不掺杂一丁点杂质。
他的目光,就像强大的磁场,将致音完全地包裹起来。他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的时候,磁场开始变化,变化的磁场产生电场,电流一阵阵地,刺溜刺溜地刺穿致音的血管皮肉、五脏六腑,毫不留情地诉诸着周也对致音突来的厌恶与嫌弃。
致音确定,他一定记得她的,就算不记得她的名字,也一定记得她的脸。而且,他此时此刻,很不乐意看见她。
他在生气。他抵触她。
致音一脸懵圈。
他为什么不高兴?她哪里惹他了,还是吵到他了?还是他自己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周也的目光扫射完她,就冷冷盖上眼皮,不再看她。
致音试图说点什么,“周也……”
周也嗓子还没醒,浸透着几分冷酷的喑哑:“滚。”
致音:“……”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次,她跟他还完全不熟。
他浑身是伤走在雨里,她才一靠近他,他就冷声让她滚。
致音跟个柱子似的,在原地杵了两秒。
她脑子里掠过某种可能性极低的猜测,眼睛盯着地面,轻声替自己辩解,“我这周学校有点事。有点忙。所以回学校住了。”
“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致音有点儿羞耻,总感觉自己这是在自作多情,毕竟周也这样的人应该不太会因为她消失不见所以生气,可不管怎样,她还是忍不住跟周也解释。
“周也……”
余音未落,周也上半身一晃,长臂一捞,直接将致音放倒在了他冷冰冰的床板上。
他拿着她的手腕拷在床上,胸膛附在她身上,居高临下的姿势里,自然地生出一股野性的征服意味。
周也很冷,目光冷,手也冷,气质里透着几分霸道的不近人情。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拍了两下她的脸。弄得致音整个人完全进入了紧张又害怕的战斗状态,浑身跟被拉扯的布条一样,绷得死紧。
周也吝啬得不肯给她一点多余的表情,只说:“滚。”
说完,他从她身上起开,致音眼疾手快,跟小学课本里视死如归的狼牙山五壮士在山崖上发表烈士宣言一样,拽着他的胳膊,急言急语地解释:“我妈来看我我妈不知道我住到这里来了我妈让我陪她住酒店她天天看着我所以我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