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有无人问津的美丽(20)
周也:“……”
树木那么多,野草这么多,有虫子不是很正常的吗?虫子中有的虫子会飞不是也很正常吗?
致音的害怕在周也身上没得到有点波澜,显然像周也这样的,压根不知道受到惊吓的女孩子此刻最需要安慰,他动了动腿,想迈开步子走,又觉得有点奇怪,于是侧脸问她:“走吗?”
致音瞪他一眼:“走走走!”
周也:“……”
真·唯音乐和女子难养也。
周也走在前边,致音跟在后边。
夜色愈来愈浓,四周全是一片黑,致音虽然害怕,但总算有周也在身边,也算有点安全感。不知不觉,走着走着,两人越挨越近。
致音抬手擦了擦汗,放下手时,擦过了周也冰凉的手背。
她顿了下,忽然凭空抓住了周也的手。
周也的手很凉,但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干练漂亮的手。
致音抓住他的手时,他连根指头也懒得动,任由她抓着。
似乎他这个人,只要你不做的不过分,他也不会过分拒绝。
就像那些个女孩跟他告白一样,只要你不把他弄烦弄恼了,他就不会拒绝你。
明明牵住他的手了,从刚刚被飞虫吓到,就想牵着他的手了,明明应该高兴的,可是致音心里还是有点堵。
他这么习惯被人牵着,就说明,就很多人都牵过他的手吧。
而且也不见得他会拒绝。
致音心口一涩,忽然说:“周也。”
“……”
“我叫致音。”她慢慢握紧他的掌心,就好像要把她这个人的一切都强加到他飘渺不定的记忆里一样,说:“你叫周也,我叫致音,从拼音来看,我们名字的首字母都是ZY。”
“嗯。”
“致音致音,应该是最能听见声音的人。可是我耳朵却听不见声音。”
“……”
“不过我现在听得见,因为我带着助听器。”
“嗯。”
周也顿了顿,问:“听歌吗?”
“嗯?”
“我唱歌给你听。”
“真的?”致音喜出望外。
“想听什么?”
“随便。”
“我不会唱随便。”
致音笑了。敢情刚刚吃饭那会儿的事他倒是还记着呢。
“你想吃什么?”
“随便。”
“这里没随便卖。”
致音紧了紧他冰凉的掌心,好像要把她身上的温暖都渡到他身上似的。
周也似乎思索了会,问:“你学习好不好?”
致音讷了讷,“……还行吧。”
周也点头,“那你会日文吗?”
致音脑内弹幕:学习好=会日文?wtf?
“不会。”致音说,“你会日文?”
周也:“……还行吧。”
致音觉得,周三岁说话说的少,很可能真的是因为他中文词汇量相当匮乏。
不然为什么“还行吧”都要学她说?
致音过了遍他的表情,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会很多语言?”
周也侧眸凝她一眼:“……还行吧。”
那大概是真的会不少语言了。估计是唱歌唱着唱着就学会了吧。
周也对唱歌这事,自发性很好,他眯了眯眼睛:“给你唱《月光》。”
“月光?”
“鬼束千寻唱的。”
周也说完歌姬的名字,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唱了出来——
I am GOD\'S CHILD
堕落在这个已腐败的世界里
How do I live on such a field?
不是为了如此而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埋没在强风中的步伐
尽管就快不支倒下,但这个枷锁,却不允许
将心敞开交付于你,唯独你的感觉却还散乱着
我却还无法将它,好好整理
……
致音没听懂日文,只听懂了几句英文。
「我是上帝的孩子」
「我要如何在这样的地方生存」
这样的歌词,毫无疑问,是一首完全契合周也的人生,周也的身世,周也的命运的歌。
周也唱完最后一句,致音感觉鼻子有些酸,她摸了摸山根,哽咽地说:“唱得真好。你抒情歌也唱得很好。”好到那些娱乐圈里的歌手都应该对你俯首称臣,而偏偏你却默默无闻。
周也:“……还行吧。”
又是这句,致音原本因他而起的凝重情绪又散了不少,她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软声,说,“我以前不喜欢声音。觉得它很吵。不安静。”
“……”
“后来就不觉得了。声音很多时候,都很好。就像你唱歌的时候,也会给我一种安静的感觉。”
周也舌尖顶了顶下嘴唇,轻声,“还行吧。”
致音:“……”
对于唱歌这事,大概是周也最有谈话欲的时候,这一路上周也第一次问了致音问题:“你会不会唱歌?”
几何题致音答得上来,代数题致音答得上来,但是这题致音答不上来。
与其说答不上来,不如说答案非常不体面。
致音就是那种去了KTV会被人轰下台的那一类人。
致音:“……还行吧。”
周也:“……”
致音:“唱的没你好。”
周也:“……”
两个人租住的出租房越来越近,可致音却忽然觉得路程太短了。
太短了,还是太短了。
她刚刚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回来,其实不需要的。像周也那样,随时随地乱开乱走,像个路痴一样行走在人世间不是更好么?
要是她刚刚不指出周也路痴,还是跟着周也东碰西撞,他们就能在一起走更久一点。
再久一点。
致音意识到。
周也做事,哪怕看似再无趣,似乎也总有他的道理。
致音轻轻拉了拉周也的手,“走慢点。”
周也:“……”
“我腿酸。”她余光偷瞄他一眼,怕理由不足似的,又补充,“脚都快断了。”
周也想了想,挣开致音的手,“我腿长,我走前面。”
周也这话说的过于简洁,致音盯着他泰然自若走远的背影,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腿长,他走得快,所以他松开她的手,不带着她走,他先走在前面。她腿疼,可以在后面慢慢跟。
致音自个儿生了会闷气,生着生着她使劲跺跺脚,跟了上去。
她不想讲脏话的,可现在有一句妈卖批她一定要讲。
致音最后没讲妈卖批,她小跑两步,冲上去,轻轻踹了周也一脚。越过他的时候,还用力用肩膀撞了撞他,然后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
周也:“……”
果然女人和摇滚都是不容易被人理解的东西。
周也晃悠悠地走在后头。
他看着致音越跑越远的模样,后头扎的马尾跟个摆钟似的一甩一甩的,叶子一片扁平的背影在夜色里一往无前。她旺盛,她蓬勃,她像四月份的乍裂春光,她像高原上的离离青草。
周也玻璃珠似的的眼睛盛着月光,眼底难得的有抹倩影。
周也斜斜地扯了下唇角,懒洋洋地踢了踢滚在脚边的石头。浅声说——
“嘁。磨不平的红石头。”
最后这一程就在致音的小别扭里走完。
致音跑到巷子口的时候,才看清周也出租房对出来的下坡路上停了一辆红色跑车。
致音眼熟这辆跑车,更眼熟倚靠在跑车边上的女人。
——涂青霞。
致音回头看了眼落在后面的周也。
他双手插兜,恣意慵懒,远远看上去,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
山洪地震,世界末日,还是地球爆炸,大抵都不能破坏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致音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
她开始后悔自己一路来时不时跟周也耍性子。她走得累了,踹他两脚,其实她就是想让他关心她一点,安慰她一下;她被虫子吓到了,去握他的手,其实就是想让他多保护她一点多照顾她一点。
可能她对周也要求太高了,所有一切明明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偏偏她还想要周也对她特别一点,再特别一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一点。
她才是不讲道理的那一个。
明明不是在他心上的人,偏偏还想在他身边恃宠而骄。
她有种冲动,想跑到他跟前,再告诉他一次。
她叫致音,她的名字是能听到声音的意思。但是她听不到声音。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都是两个字,大写字母都是Z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