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变成舞厅,布置一新,是江铂言熟悉的明快的洛可可风格。
迷离灯光中,晃过如珠宝般闪耀异彩的发型,露出礼服的白皙肩膀,更有人半张着嘴,似乎开心地笑着,又像是深深陶醉于美妙乐曲和翩翩舞姿。
江铂言不会跳舞。
学长去邀请心仪的女生,留他一人在原地进退两难。
危险逼近向来没有预兆。
美杜莎女孩蓦然出现于面前,江铂言却还在思考经济学课后作业的难点。
“你就是建筑学院新来的那个小帅哥?”美杜莎女孩发音标准,“我想请你跳支舞。”
“我不会跳舞,很抱歉。”
very这个词的发音,江铂言一直拿捏不准。
面对主动出击的女孩,他意料之中地吞了音,对方立刻猜到了他的国籍。
“老乡见老乡,两眼汪汪汪!”女孩兴奋不已,“你从哪里来的?燕都?泠海?”
“我……”面对陌生异性,江铂言不知所措,“我是云城人。”
美杜莎女孩托起江铂言的下巴:“太棒了!我也是。”
江铂言被逼到墙角,不合身的服装和沉重的面具令他呼吸困难。再加上一个动手动脚的女孩,他脑子空白一片,说不了话,做不出任何动作。
女孩凑近他的耳畔:“喂,你给我听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报仇?”江铂言忽然一阵耳鸣,“我们不认识,我没有得罪过你……”
“你伤害我的朋友,就是伤害我。”女孩鼻息灼热,一下又一下喷到江铂言耳廓上,“校园暴力别人的坏蛋,今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认错人了——
心底的呐喊只能驻留心底,江铂言毫无辩驳的机会,嘴唇忽然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柔软牢牢封住。
全身的血液仿如凝固了。
他手脚冰凉,耳边只余聒噪不停的嗡嗡声,浑身僵硬,直到女孩松开他,他仍保持着雕刻失败的木头人表情。
一只掌心温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嘴唇软很好亲,可惜技巧差,以后多练习哦!”
站远半步,美杜莎女孩又说:“真的很可惜。”
江铂言哑着嗓子,声音颤抖:“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也要报仇!”
“可惜,明天我就转学了。”女孩抬起手,食指指尖轻轻抵住他的嘴唇,“答应我,以后改邪归正,对你的同窗好一点。”
江铂言意识到,对方已把他当成一个常年对同学非打即骂的恶棍。
这口锅他背不动,又不知如何用只言片语自表清白。
“我走了。”女孩的指尖划过江铂言的嘴唇,“这么可爱的嘴唇,有生之年,希望我能再亲到你。”
最后,她说:“再见。”
嗯,没错,再见。
四年前和四年后,恭喜她愿望成真。
江铂言的目光重新聚焦,精确地锁定阮棠:“我帮你联系家人朋友。只要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过来接你,就请你马上离开我家!”
复杂的情绪起伏,阮棠读不懂。
但她的自尊心瞬间被唤醒。
“谢谢你的收留。我这就离开。”
回到玄关,她从包包夹层拉链袋里取出全部现金零钱,悉数放入鞋柜上的浅口瓷碗。
江铂言远远看到了,厉声警告:“拿走你的钱,我不需要!”
“我知道这些不够。”阮棠语气诚恳,“今天太阳落山前,我会赔偿你的物质和精神损失,再见。”
宛如刀锋割开皮肤,疼痛尚在其次。
江铂言的心被莫名的情绪撕扯着,让他一时头脑发昏,理智尽失。
“你站住!”江铂言喊道,“等在门口别动,我帮你联系家人。”
-
接通鑫晟实业董事长办公室电话,特助听完问题,给江铂言的回应叫他始料未及。
“阮董因事外出,不在本地。”
“阮鑫晟女儿住的房子换了业主,她无家可归。你们派人过来接,我把地址告诉您……”
“先生,对不起,您提的要求不合理,真实性也有待确认。如果您不介意,请留下联系方式,稍后会有专人与您沟通对接。”
江铂言牙关紧咬,以最快速度代阮棠作出决定。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挂机之后,盘旋于他眉宇间的阴霾愈发加重。
我们?
很好。现在,我得问问她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阮女士,你父亲的特助认为我在骗他,他说不能派人接你。”
阮棠垂下眼帘,双手握成拳头:“我料到会是这种结果。”静默片刻,她抬起头,说:“谢谢你。刚才放碗里的零钱我先收回,今天晚些时候一起还你。另外,你能不能借我五百元?我想打车去看望我妈妈。”
第5章 第5个吻
“看望?”江铂言问,“阿姨生病了么?”
阮棠抬眸与他对视,神色间掠过淡淡的伤感。
“我妈妈有花粉症,每年春天发病。我回国前的两个月,我老爸送她去云鹤疗养院调理身体。”
巧了,江铂言也是花粉症资深患者。
他的过敏原包含数十种风媒植物的花粉,其中桦树和柳树花粉占比最高,发作时间也是春季。
“云鹤疗养院周边环境很好。只要那里过敏原浓度低,阿姨的身体很快就会康复。”
“电话里妈妈说一切都好。”稍作停顿,阮棠继续说,“可根据我现在的处境分析,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她是个恋家的人,从来没有长时间在外居住过。”
江铂言沉默不语。
女儿学成归来的礼物易主他人,妻子离家住进疗养院,但凡有一点社会经验的人都能推断出结论,这个故事里的父亲有问题。
阮棠原地未动,又一次提出借钱:“五百元现金,连同昨晚在你家的住宿费,傍晚一并还你。”
“打车不方便,我送你过去吧!”
此话一出,江铂言自己先愣了。
自然的语气、温和的态度,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位多年老友。
“总麻烦你不太好。”阮棠婉拒,“毕竟我们不熟。”
“我是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帮你。”江铂言走向卧室,半道停下脚步回头,“我也是花粉症患者。”
“谢谢你。你真是大好人!”
“好人卡我收下。你已经说了太多谢谢,从现在起不要再说了。”
江铂言转进卧室去换出门的衣服。
阮棠双颊浮起浓重的酡红,比醉酒时的脸色更深,很像是一个高烧病人。
她对着玄关的穿衣镜照了照:昨晚含糖饮料饮用过量,左脸有一处明显的压痕,而绿T恤和休闲裤的面料遍布褶皱。
一颗缺失水分、蔫蔫巴巴的猕猴桃就此诞生。
目光落在客厅东侧的卫生间门上,阮棠的脸愈发滚烫。不知昨晚是怎么上的卫生间?是自己稀里糊涂摸进去的,还是他帮忙照顾来着……
“你换回拖鞋。”江铂言说。
“还有事吗?”阮棠有点懵,“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门。”
江铂言问:“车程三小时,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洗漱一下?”
阮棠说:“我包里有口香糖,妆也不算太花。”
“口气和妆容可以蒙混过关吗?”按捺住满心的嫌弃,江铂言递过来两个纸袋,“一次性洗漱用品,客户送的彩妆和打板样衣,这些都是免费的,你不用还钱。”
盛情难却。
或者说是雪中送炭。
占了他的便宜,他却以德报怨,发好人卡已经远远不够了。
阮棠鼻子一酸,掩饰地别过脸去。
江铂言察觉到了她的失态,极为绅士地退后几步:“安装水管的工人搞错方向,我家热水在右边,水温设定58度,你小心别烫着。”
“谢……”阮棠想起五分钟前的警告,连忙收住话头。
“耽搁下去,我们的午饭就只能和晚饭合并了。”江铂言说,“加快速度,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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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加迪威龙限量版敞篷跑车,高配售价不低于四千万元。
男人不仅美貌,还很富有。这款车型推出市场已有6年,全球共8辆。当时车展传出其中一辆被神秘男子订购,阮棠纳闷是什么人一掷千金,如今她找到答案了。
坐进副驾驶位,阮棠的好奇心不亚于一头初生牛犊的心理状态。
幸好她身边是人不是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