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少不可得(45)
一个人的秘密,永远让人放心,似乎只要你不说,别人就永远不会知道。但一个人的秘密,时常在波澜不惊下翻江倒海,靠一己执念负隅顽抗的人也时常被它所反噬。宋清谈便是如此。
周四下午课间,去操场上体育课的路上,她遇见了魏晋。准确来说,她是遇见了田西晨,当时田西晨正和一个女同学有说有笑地走着,她先看到了田西晨,随后才望见了怀抱篮球与几个男生有说有笑走来的魏晋,她内心欣然欢喜。
他刚体育课下课,她知道这学期这节体育课和他们班挨着,就经常早早出来,以期能在去操场的路上遇见下课回教室的他。
“清谈,康康!”田西晨高兴地和她们打招呼,宋清谈也一样。
钱康康和田西晨聊起来,田西晨说她们班上一节是和别的班篮球比赛,当然是男篮,说到这儿她自己也大笑了一下。
宋清谈一边听田西晨说话,一边迅速往前方瞄了一眼,不知道魏晋是不是已经看到了她,只好假装认真和他们聊天叙旧。
“魏晋!”钱康康见谁都热络,很快注意到已经走近的魏晋,大大咧咧地和他打招呼。反倒让宋清谈觉得自己很做作,她故作自然地冲他笑了笑。心想着该说句什么话呢?
他们一起看望张翼,今年寒假也有联络,相对比其他同学算是熟悉一些吧,可她连像和其他同学那样简单自然地打个招呼都不能。
“你们去干吗?”魏晋问向她们。
“我们下一节体育课。”宋清谈刚要张口回答他,钱康康同学已经抢先脱口而出了,“哎,我们去了文科以后呀,和别的班篮球比赛就从来没赢过,看着也是没劲,是吧清谈?”
“你们文科班能凑到几个打篮球的男生就已经很不错了。”魏晋身后的一个男生口无遮拦地接过话来,戏谑里又像是讥笑,其他人也附和着笑起来,一并看向钱康康和宋清谈。
“刚才赢了场球,这就找不着北了,说个话都飘起来了。”魏晋意识到气氛突然有些怪异,连忙笑着打圆场。
“我们文科班怎么了,你会打个破球了不起啊。”钱康康心直口快,一脸不乐意地反击。
“我,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啊,就只是想表达你们文科班男生少,爱打篮球的男生更少而已。”那男生感觉到情况不妙。
“得了吧,别以为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阴阳怪气的。”钱康康说起来振振有词。
“好了,钱康康,他真没有别的意思,开个玩笑而已。”魏晋继续圆场,宋清谈拉拉钱康康的胳膊,田西晨只是和一旁的女生站着,什么都没说。
“本来我就是在和魏晋说话,关他什么事,非要跳出来接一句,破坏心情,关键咱还不认识他。”宋清谈见康康怒气未消,干脆拉着她离开,她先后向魏晋和田西晨说着“先走了,我们先走了!”
那个男生摊着双手,完全一副无辜又无奈的样子,也开始和其他人一起向前走去。
“我们文科班的男生是少,可我们文科班的女生还漂亮呢!”没走两步,钱康康仍旧不甘心的又回头补了一句。但说完没多久她自己也意识到这句话补的到底有多瞎,这不就是间接承认了那些说文科生不够聪明的论调吗?就只能标榜漂亮了?
宋清谈没有回头,但她听到身后那群人里有人发出冷笑,有一个声音不冷不淡地说“果真是文科生的思维,真长见识!”“我们的张如一和赵玉也没差呀,学习还好呢!当然,田西晨你俩也是啊!”随后宋清谈听到田西晨和另外一个女生的笑声。
“你应该知道,他们文科生……”宋清谈没有听清楚那个女生最后到底说了什么,但仅凭对方的语气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继续听一旁的钱康康是如何愤愤不平。她只觉得自己和身后那个世界好像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她不想回头看。可是魏晋在那一边。
而那些话正好击中了她心底藏着的秘密,那种语气让她烦躁,不甘和沮丧。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在意起别人的说法和评价了。
不是有个男生说了,他们的张如一也没差啊。张如一!对的,张如一才是他们认可的。
她心里原本就存在的那些介怀在此刻更加深重,张如一就像是那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接受百草群花的致意,她记得上小学时班里的同学就已经懂得把学习最好的男生和女生凑成一对儿。
那是人们从小就已经心照不宣的般配与平等,而她,也更介意彼此的不平等。
体育课果真是篮球比赛,她更没什么心情看了,钱康康丝毫没有受到课间路上那个小插曲的影响,又乐滋滋地冲到人群最前方加油去了。游逸去画画了,不在学校。她心里烦闷无人可诉,可就算游逸在,她也未必会说出口。
啦啦队的声响让她愈加闹心,干脆一个人走得离篮球场远一些,等差不多快下课体育老师要集合点名的时候再回来。
此时的校园里新绿盎然,阳光之下更显得生机勃发,眼前大片大片的青翠颜色。这样的天气,本该是让人心情沉醉的。
但宋清谈带着低落的心情过来,内心深感苍白无力。她对自己感到失望,她再次想到了赵闻闻。想起自己初中时和她不相上下的文科成绩,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拉开距离的呢?
在高考这条赛道上,赵闻闻原本就是方法型选手。自己资质不如她,又没有其他同学那样绝对的努力,自然会逐渐产生差距。特别是她在数学上对自己的纵容,也许从她潜意识里认定自己迟早要学文科开始,差距就已经产生了。
是她自己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落下阵来。又能怪得了谁?与其花时间在这里伤悲,还不如调整好状态,继续向前。宋清谈,你不要再去想那些差距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你不要想自己究竟能走多远,只一心向前努力就好。她在心里慢慢安慰自己。
体育课下课,她买了两瓶绿茶带回教室。回到座位,同桌刘锡凯已经先回来了。她随即递给他一瓶,对方看着她一脸茫然,问她要干嘛?宋清谈笑笑,晃晃拿在自己手中的那一瓶,说自己买的时候顺便给他带的。
见他慢吞吞的接过去,宋清谈随即又向他解释,让他放心,她说自己并不是要学习某些女生给打篮球的男生送水,只是单纯的表达谢意,感谢他给自己讲数学,还顺便调侃他的反应太过警觉。
刘锡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拧开瓶盖喝了几口,顺手擦擦自己额头上还未干透的汗。他回敬宋清谈,王大人都敢让他们两个坐同桌,他有什么好怕的。这个被别人调侃了许多回的梗被当事人自己利用起来也同样充满力量。
宋清谈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看来他也不是没有幽默细胞,轻微的玩笑还是可以调剂一下紧绷的生活。
刘锡凯平日里给人以斯文又一派正气的感觉,和他做朋友最是让人安心和信任。他没有其他男生的浮躁与戾气,也很少像那些吆五喝六的男生一样说起话来总是带着男生们常说的口头禅。
宋清谈之所以会在买水的时候想到要给刘锡凯带一瓶,除了表达谢意,也和她的自我调节有关。体育课前的不开心和烦躁感,她需要适时调节,那些不能与任何人言说的心事,如果一直压在心底,迟早要让她崩溃和爆发。
所以,她必须自我调节,她需要发现其它值得开心快乐的事,还有其他人可以交朋友,生活和学习远不止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还有其他的呢!她需要放平心态,转移注意力,她需要投入到正常的同学交往,而不是被困在一角无力挣扎。
她成不了张如一,她只做宋清谈。只是从此之后,她惧怕在校园里遇见魏晋,面对他,她犹豫迟疑,又讨厌自己这副局促困窘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她总是要和另一个自己不停斗争。
斗争的结果是,她开始逃避遇见他,远远看到的时候,她会绕到别的地方避免正面遇见,已经接近实在走不掉的时候,她会装作和身边的人认真投入地交流,而不抬眼看他。
她不止一次告诫自己,高三就在眼前,除了高考什么都不重要,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它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