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灰(23)
钟霜两只手交在一起放前胸,走了两三步转头。
灯线暗的她看不清何光新的脸,只隐约见他似乎扯了扯嘴角。
无声的笑似是夜色下的暗滩毫无声息,暗夜行路。
“你父亲,”钟霜声音轻了轻,看着毫无表情的何光新的侧脸,说:“没什么大事吧?”
何老爷子仍睡在一楼,一二楼搬上搬下过于繁冗复杂下的决定。
她有意提醒,理当何光新不想回答上陷,正打算黑里来黑里摸着回沙发去睡。
半途他却停了停,想到了什么,一转头扬起了眼说:“当然,明日是我大哥头七,不是我爹葬日。”
在何光新说这句话的时候四下里寂静一片,好似应和。
孤坟头般静衬的门外狗声犬吠格外响亮。
钟霜颔了颔首,在何光新意料之外也在情理开外的说了句:“晚安。”
接着她便扭了臀一眼也不转回去地两三步轻声细脚的上了楼。
回房间一路坦途平安无事,托人人都关房睡觉。
走廊正中间是何光新夫妻的房,最里靠东南是住屋,打空调,这日头要将着落雨了天气凉快,不需开。
钟霜也不看第二眼就转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一直到第二日早晨她的房间都无人进入,大幸所至。
凌晨五点鸡开始了破晓,划破了天际第一声就叫醒了桂花。
桂花一件穿着衣服一边利索的下床来说:“你大哥昨晚上一晚上喊疼,我都没睡好。”
何禅祖跟着下了床,“能叫是好事,等哪天痛都喊不出来了才是坏了。”
桂花的脚刚踩上了外走廊地板就滑下,“嘶”的痛了一声。
何禅祖跟在后头见她滚了下,圆滚滚的似一颗树籽。
“怎么了?”他忙走到跟前低头一看,桂花小心翼翼的剥下了袜子把脚露出来。
小巧玲珑的脚底心一片黑压压的出了疹子现了麻。
“老毛病了,每到秋天一定来一趟。”桂花说,“你把我楼下柜子里的药膏拿来,我涂一涂就好了。”
何禅祖皱了皱眉:“那药涂了三年都不见好。”
脚皮厚了才能踩地好走,薄了起皮理当交叫痛,何况桂花这种担了何家大半家务忙进忙出,更缺不得一双好脚。
牙膏是村子上赤脚医生给开的。这两年“赤脚”佬被骂的落荒而逃下了山。
“管那么多做什么,”桂花用力拍了何禅祖一下,催促:“赶紧拿过来先,止一止痛。”
眼下也没别的好法子,何禅祖只得将疑绪咽进肚里。
他才要起身斜侧面对着的屋子里探出钟霜的脑袋来。
“叔婆,我帮你去拿吧。”钟霜说,“叔公,你把叔婆背下去,到时候也方便点,不必要走上走下的劳碌。”
钟霜已穿好了衣服扎了头发,一个苞形垮在脑后。
很少见她这般梳扮,不止是何禅祖,桂花见了都有些怔忡。
桂花还惮着昨日的事情,试探了试探细着嗓子的性质,说:“昨晚睡得还好吗?”
钟霜点点头,“挺好的。叔婆,我去帮你拿。药膏在哪儿?”
仔仔细细溜过一圈钟霜的脸探了神色,桂花瞧不出端倪。
她甚至是嗓子线也不晃一下,听叔婆桂花说了“你公公那间。”就晃了脑袋,径自在两人跟头下了楼。
穿的也很清凉,短裤下的大腿白生生的纤直浑圆。
桂花在背后悄声的同何禅祖说:“你昨晚说服她了?”
钟霜听见何禅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她三两步趿着拖鞋就下了楼,一楼沙发的男人盖着被子还在睡。
何光新睡觉跟钟霜一样用被子掩着脑袋,别人看不见。钟霜瞄了一眼转了身进何显宗躺的棋牌桌室。
一大早的何老爷子已经给腰疼给痛了醒。
他还以为是花姐这么早,不由得颤了一句:“花花,来给我按按,我这腰不对劲。”
回应他的却是钟霜,“啪”的一声按亮了白灯光。
乍一流泄的光刺着何老爷子的眼拿手不由自主的遮住。
“开这么大做什么。”何老爷子摇了摇头很糊赞赏。
“是我,钟霜。”钟霜蹲到了柜子前翻了桂花叔婆讲的止痛皮疹药膏,才回了何老爷子一句。
何老爷子一边按着自己的腰一边又暗嘀咕是不是人年纪大了,邪火重。
腰是精肾之气,何老爷子一次又一次的暗叨自己也没怎么玩过火,怎么无缘无故的就伤了。
“啊啊是你啊,”何老爷子趴着眼皮子也不想翻一番,只说:“你把你花姐叫下来我有点事说。”
何老爷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旋了个身子压在了床板上。
床硬他说的是舒服不假,可也捱不住一晚上的一动不动。
钟霜拿了药膏在细细的瞧生产日期,闻言抬眼看了何老爷子黑压压的那一方几秒。
相起昨夜里进她房间何禅祖说的话,钟霜低头很快又拂去了念头。
门口的动静响起来,想必是何禅祖背着桂花一脚接着一脚的探下来。
连何老爷子都有些感觉了到,嘴边转了转丢出一句:“又是光新那臭小子在乱玩吧。”
“不是。”钟霜转了头出门,“我去帮叫花姐来。”
到了门外何禅祖拧了块毛巾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撞着。
他靠近时低声了一句:“还疼吗?”
钟霜回他:“叔公费心了,我不是头一次,也没有太疼。”
何禅祖笑了笑,朝桂花那儿走说:“我不在意这些,我又不是幺瘪三。”
钟霜的确是不疼了,倒是何禅祖那手皮子上被咬出的伤口浑似了锯木头后的一排又细又密。
她转了头上楼叫醒花姐,花姐搂着阿辛睡觉,眼青青,一晚上醒来的次数比睡的还多,乌乌的两片。闻言花姐跳起了身,说:“大公腰还好吗?”
“不好。”钟霜一连的摇了头,“一只叫疼。”
花姐当着钟霜的面背转了身脱下睡衣套了宽松衣服。
她深深抽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叹息:“老何家今年怕是遇了水逆,诸事不顺。”
转身一闪而过了胸口的肿胀,颜色略有点暗。
钟霜阅历不多,甚至是说单纯却不是毫无常识的借口。她对于孕期妈妈的一些鲜明特征,有一二的了解。
回想着昨日桂花表情与何禅祖的差异,钟霜转了头。
一条肥肥白白的虫从门口爬进,被钟霜见着蹲了徒手捏。
她缓缓地加重力道肥虫的有些发臭的汁水就扑溅了开来。
花姐又说,“叔婆叔公都起来了吗?”
“起了。”钟霜瞄了床上阿辛一眼,睡的好熟。
“昨日大公忽然发病,这是吓死了全家。幸好是光新来了主动提出好帮我们看,不然一晚上照顾阿辛又照顾大公,一定累到了死。”
花姐离开被子与枕头,整个人畜足了电力又活了。
两床棉被她都折了好,右边是大公一床,左边一床何辛辛。
何辛辛的手腕子上吊着银白色镯子,花姐给何辛辛脚脖子绑银铃铛,大闹大哭铃铛就“当当当”响。
“好困。”花姐打了个哈欠下了楼,钟霜跟在后头,楼梯一阶九转一个横档口又接九转阶。
楼上洗手间没水,钟霜一手指的黏糊须得楼下洗一洗。
大厅里闹哄哄,不一时又随着桂花一瘸一拐的涌进了棋牌桌室。
钟霜转了门进洗手间,里头的男人正闭着眼睛打电话。
他对准马桶盖将手机举的老高,脸色充分表明谁耐烦听一早歇斯底里。
末了,何光新抖一抖拉上了拉链,冲了水说:“好了,我在叔家照顾爸爸,你要出门玩就出门玩,我没拦你。”
水开关一档大一挡小,月牙似的合一个阴阳圆。
钟霜转了身轻掩住门,却仍一清二楚的听得到里头有凤给何光新打来的电话:“……就这样了。”何光新说,“我挂了,刷牙。”
他自始至终未发现钟霜,挂断电话眉褶一褶的直起川子。
挤了牙膏刷得更是用力的,似是浸过臭水出来。
钟霜等他洗脸,进门说:“打扰。”
3-1
第三章
进门的刹那钟霜蓦不然想起楼上时分,花姐口中吐的“水逆”一词。
她想起了养父请的大仙给钟霜断命硬克人一说,最强硬丰厚的底气支撑是每每经过钟霜之手的电脑都会重修一遍硬盘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