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梅(24)

看着薛兰台的样子,邢邵适可而止,没再逗她了。那时候,他明明知道薛兰台会把蛋糕扔掉,还是想买来送她,只是因为觉得摆在玻璃柜里的草莓蛋糕优雅矜贵,在灯光下红盈盈的模样像极了薛兰台。想对一个人好的心意,对邢邵来说,是一定要给出去的,即使最后被对方丢掉也无所谓。

第15章 竹生长安:色拉寺

拉萨贡嘎国际机场里,旅客们或匆匆忙忙地拖着行李箱赶飞机,或悠闲地坐在贵宾室里端着咖啡与朋友谈笑风生。梅遇本想帮傅竹生转到贵宾室,不过看她一个人也玩得很好的样子,便没多此一举。

傅竹生四处逛累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她手里握着一个黄澄澄的酥酪糕。酥酪糕的热气透过薄薄的透明塑料袋,温暖着她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傅竹生的双眼茫然地盯着某处,又在走神。

“竹生。”梅遇在她身边坐下,递给了她一个袋子。

傅竹生打开袋子,看到一对可爱的陶瓷小喇嘛。小喇嘛身披绛红色的袈裟,头戴象征黄金般的智慧的黄色帽子,红扑扑的脸蛋与红通通的嘴唇相映成趣,带着Q版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谢谢梅叔。”傅竹生笑着说道,一双眼睛比小喇嘛还晶莹灿烂。

梅遇见她喜欢,道:“看到这一对小玩偶很可爱,就买了。”梅遇明白傅竹生是因为舍不得分别才一直闷闷不乐,就想着要逗她开心。

傅竹生开心地摩挲着小喇嘛光洁的瓷身,“我刚才也逛了一圈,不过没看到这个。”

“没看到吗?一对藏族老夫妻开的小店铺,可能位置偏僻了点,所以你没发现。”梅遇说。

傅竹生收下陶瓷小喇嘛,把酥酪糕放到梅遇手心,一脸乖巧地望着他。

感受着酥酪糕在掌心热腾腾的温度,梅遇道:“又吃不下了?”

说起来傅竹生是有些饱了,但也不至于吃不下一块糕点,她只是更想把它让给梅遇吃。为了帮她去拿忘在公益社团的摄影资料,梅遇今天早上什么都没吃。

手机铃响了一声,梅遇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瞄了一眼后又放了回去,眸色浓郁得如化不开的墨池,片刻后又恢复一片清明。转头见傅竹生把脑袋靠在椅背上发呆,梅遇伸手捏捏她柔软多肉的脸蛋,“又怎么了,板着一副脸。”

“梅叔,你还会来西安吗?”傅竹生看着梅遇,问道。

梅遇轻轻拍拍她的手,“会的。”

唉,在心中默默叹上一口气,剩余的时间里傅竹生都没再说话,仰着脑袋安静地看电视屏里播放的航线时间表。在距拉萨到上海航线起飞只剩一分钟的时候,傅竹生跟着电视里的倒计时一起数着。

看傅竹生的嘴巴像金鱼吐泡泡似的一动一动的,梅遇伸出手,把傅竹生脖子上围着的薄薄的灰色围巾固定好。

广播在这个时候响起,傅竹生的心“咯噔”地响了一声。

梅遇提过行李袋站到傅竹生面前,“竹生,我得走了。”

“哦。”隔了半天傅竹生又开口说道:“那你路上小心点。”

梅遇道:“好。你也是,路上别犯迷糊,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嗯。”傅竹生点点头,鼻子泛酸。

梅遇走了,傅竹生看着他从队伍的末尾一点点移进入舱口,看着他的身影在舱门关上后消失不见。

坐在机舱中,梅遇看着四周的旅客放包落座,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

站在似乎能把整个天空都包起来的巨大玻璃墙面前,傅竹生静静地看着停机坪上的飞机起飞,慢慢滑动,而后一飞冲天。无数的粉色花瓣在窗前飞舞旋转,远去的飞机化作一只银翼大鸟展翅翱翔天际,最后如银色流星一般消失于人们眼前。

慢慢坐回候机室的椅子上,傅竹生的大脑里是混乱的记忆片段。有一对穿着红袍的藏族老夫妻坐在了傅竹生的前排,于是记忆的走马灯在这一刻突然开始循回。

她忆起前天她和梅遇在色拉寺的妙音殿,遇到一个身披黑纹红藏袍的汉人向导。那个向导是名年轻的女子,也是西安人。她跟他们说,她离家出走十多年,从来没有回去看过。她说她在家中遭遇了非人的虐待,她怨恨恐惧她的亲生父母,一生不愿再见到他们。可她的父母却突然找来了,此时正在妙音殿堵着她,要带她回去。她觉得很害怕,希望傅竹生和梅遇可以帮她。

此时妙音殿内除了他们就只剩一对穿着藏服的老夫妻在殿门口。但那对老夫妻是纯粹的藏族人,不可能是女向导的父母。傅竹生疑惑地问女向导,“他们真的是你的父母吗?”

那女向导惊恐地躲到柱子后面,不住地点头。那惊恐的模样,吓得傅竹生差点就要信了。

然而下一刻,那对拜完神殿的藏族老夫妇转身就离开了,连眼神都没有给女向导一个。但女向导却恐惧地望着空了的大门,发狂地尖叫起来。

傅竹生顺着女向导的目光看去,只见梅遇朝她走来,门外的阳光金黄清澈,梅遇恍若从虚无之地而来。轻轻握住傅竹生的手,金丝眼镜下,梅遇的目光略有些森然。他看了女向导一眼,带着傅竹生离开了。“一个疯子,不用理她。”

想着想着,渐渐地竟也入了迷,待傅竹生再回过神来,前排的藏族老夫妻已然离开了。这倒跟前日的事有些相似,那日她跟着梅遇走出妙音殿,漫长的朱檐转经廊,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不过前后脚的工夫,那对藏族老夫妻居然没影儿了。

“诶,他们怎么不见了?”傅竹生四处张望道。

梅遇的语气诡异得平静,“只是走远了吧。竹生,我们去八廓街吧。”

之前都是梅遇让傅竹生做决定,难得见他主动想去一个地方,傅竹生觉得高兴,问道:“你喜欢八廓街?”

“嗯,那里人气旺盛一点。”

两个小时后,傅竹生坐上了去往西安的飞机。飞机轰隆隆地起飞,震得她耳膜疼痛,口舌肿胀。最重要的是,她心里很难受。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傅竹生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她揉揉发痒的耳朵,仿佛有窸窣的蚁群在她舌根蹿行。

藏经的吟唱从转神山响起,色拉寺的大慈法王挥持着手中的金刚杵,命运的玛尼轮,从原点开始转动。

天空仿佛一面呼呼扇动的风马旗,忽然被阿修罗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幽冥吞噬了两旁的机翼,人们只能听见自己惊恐的惨叫声。一轮硕大的西藏红月经过舷窗,傅竹生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它。

然而只是一刹那,天空复又晴朗了,飞机稳稳地运行在厚厚的云层之中,一切似乎都没消失过。傅竹生听着人们在她周围议论纷纷,他们都在说刹那的黑暗如天葬一般地可怖,却无人提及那轮诡异的红月。

没人看见那朵盛开在龙树上的宝珠红莲,除了傅竹生。

等到了西安已经是晚上的事了。比起晴空万里的日光之城拉萨,西安今晚又落雨了。好在春雨缠绵,雨势不大,即使没有伞,傅竹生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坐在出租车上,傅竹生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了的澄黄灯光,忽然有些心悸。

“小姑娘,看你的样子不像本地人啊。”车辆慢慢驶出飞机场,坐在前面的司机师傅突然开口,吓了傅竹生一跳。

傅竹生“嗯”了一声,抓紧手里的包。那对身披袈裟的小喇嘛从从包口缝隙里露了出来,睁着眼睛看着傅竹生笑,仿佛在冥冥之中保护她。

从飞机场到大马路要经过一条螺旋车道,这车道不太好开,年轻的司机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盘。在这个微微泛着凉意的雨夜,傅竹生的心情有些低落,司机的话也没听进去多少。

许是开得太快,一辆大货车没来得及在红灯亮起时停下,更没来得及打盘转向,就这么像一头怪兽一般地冲向了刚从螺旋车道下来的出租车。

这一晚,西安的雨变得很大,瓢泼,倾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像一块被凹折的钢板,汽车前窗的玻璃混着血迹,破裂的世界骤然而至。

傅竹生被狠狠地甩出车外,额头重重地摔到柏油地上,鲜血从发间隐藏的额骨裂口中流下,蜿蜒滑过她的眉毛,眼睛。玻璃刺破了肺部和心脏,七八条肋骨横七竖八地插进了早已破碎的五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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