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46)

顾其言点点头。

车很快就到了城郊别墅，顾其言打开后备箱，拿出了准备的少许衣物和一些物品。说是来休息一下，其实他们还有艰巨的任务：苏勃也要来。

缅甸回来之后，苏勃一直要求苏语回家陪陪他，不可谓不是死缠烂打以死相逼，而且要求一定带上顾其言。但是他们总是被这个那个绊住，几个周末过去都没有时间回去。苏勃结果，要来桐市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自己过来了。

“我可不是主动要来的，这不是刚好要来开会嘛。”苏勃在电话里说。

顾其言提议再借一次尹俊寒家的阿姨，邀请苏勃，自己的老师也是未来的岳父来这吃个晚饭，大家话话家常也不会太辛苦，但是苏语非得自己下厨，说是每天都给顾其言做，但是苏勃这么久没吃到了，他一定会对顾其言有意见。顾其言也由不得她。

苏语似乎生来就会做饭，给自己做饭，给苏勃和顾其言做饭，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很多女孩子刚刚厨艺上手之时的艰难。中学时期某一天，苏语心血来潮想要做顿饭，找出家里有的食材翻了翻菜谱就做了，苏勃要不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说来，这一点深受苏勃的遗传，他喜欢呆在厨房，以前给妻子做，后来给苏语做，厨房是苏勃在纷乱世界的小安宁，而且这份小安宁可以延续到餐桌，饭后的客厅，甚至温暖的床边，一日三餐，这种最基本的需求，往往能带来最大的能量。

苏语准备了一些苏勃喜欢的，一些顾其言喜欢的菜色，一心想要一碗水端平。顾其言在超市就说：“照顾苏老师的口味要紧，我没关系的。”不过苏语还是坚持，毕竟，这是一个爸爸好还是妈妈好的无解选择题。

苏语在厨房叮叮当当，顾其言照样坐在流理台旁的高凳上，摊着一本书，缓缓地看着。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在忙碌的苏语，她仔细处理着手中的鱼，加入料酒，酱油，醋和姜，放到一旁腌制，然后拿出西蓝花，认真的切成小块，锅里还在炖着花胶鸡汤。香味渐渐散发出来，顾其言也摘下眼镜，无心看书，索性认真看着苏语，惬意宁静。

“叮咚。”铃声响了。

顾其言起身去开了门，来人是苏勃，他提着一个小行李箱。顾其言马上接过，说：“老师来了，真的不好意思让您自己过来，我们应该去接您的。”

苏勃甩甩手：“我都说了让你们别来，我这很方便的。”但是说过，倒是也自然地让顾其言接过了行李，自顾自就走进了房子。

苏语听见来人，盖上炖锅的盖子，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往客厅走去：“爸，你来啦，休息一下，马上就可以吃啦。”

顾其言放好行李，去厨房给苏勃沏茶。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和苏勃、苏语在一起，但是算起来，作为苏语男朋友和苏勃相处，只有不过几个小时，在见家长这件事面前，即便是大律师，也难免紧张。顾其言沏上了上好的大红袍，给苏勃斟好，见苏勃正在四处观望这间房子，就走上去介绍起来。

和上次和苏语介绍的差不多，虽然是刚到桐市就购入的房子，却使用率很低，也只有在周末或者难得有假期的时候才会来小住。来到二楼，苏勃观察书柜上的藏书，和城中公寓的书架不同，那边的书以工具书和工作用书为主，方便顾其言和苏语晚上在家时候查看，但是这里的书，则多是文学类的，显示的都是顾其言的个人喜好，这些年的阅读下来，尽管没有刻意藏书，却也收藏下来了不少珍贵的版本。苏勃不经意勾了勾嘴角，心想这孩子倒是也不完全是个工作狂。

两人结束参观，一起坐到流理台喝茶，苏语本来嫌他们碍事，更不想让他们帮忙，赶他们去外面喝，但是经不住两个男人都想看她的心情，只好作罢。可能是两个人都还对彼此的新身份不够熟悉，一时间还找不出什么话题破冰。

“这茶不错。”苏勃开口说。

“小语说您喜欢大红袍，我特意准备的。”顾其言接话道，“不知道老师还喜不喜欢？”

“谁不知道你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这茶当然好。”苏勃说。

顾其言笑了笑，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下意识抬头看看苏语，却只看到苏语烧菜的背影。还好，很快菜就做好了。

三人在餐桌旁坐下，有了苏语在，场面就轻松多了。

“爸，这次在桐市住几天？”苏语一边喝汤一边说。

苏勃夹了一块鱼放在苏语碗里：“周一周二开会，之后没什么安排了。”

顾其言夹了一筷蔬菜放在苏语碗里：“那不如多住几天，小语……和我，都挺想您的。”

“你呀，多吃点，比小语吃的还少，像什么话。”苏勃听到顾其言这么一说，很是受用。

三个人聊聊家常，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收拾好餐桌，顾其言和苏勃分别还有工作要忙，苏语只能从顾其言书架上找出一本书，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了起来。周末的午后，尽管还有工作的重担，却比平日松散许多，看着看着，困意就渐渐袭来，再也挡不住。

等到苏语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渐渐泛红，黄昏将至。自己身上多了一条薄毯，顾其言早已不在书房，笔记本电脑已经合上，材料被收拾在了一旁。她恍恍惚惚走下楼，顾其言正翻着今天的晚报推送，有时候皱皱眉头，偶尔念出几条准备讨论，苏勃则占领了厨房，围着属于苏语的碎花围裙，正在大展身手，偶尔接过顾其言丢来的话题，和他讨论几句。苏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一个下午，两个人似乎就打破了新身份的屏障，变得比师生更亲密了。

因为，这是一个家了。

她踩着拖鞋走到顾其言身边，还没有完完全全苏醒过来，午后的睡眠总是这样，让人难醒，让人分不清。她贴着顾其言坐下，侧过身抱着他的腰，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几下，然后停下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抱住。

顾其言见状也放下手机，一只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说：“再允许你迷糊两分钟。”

苏语听到，抱得更紧了一些，享受这120秒偷来的小幸福。

蒸锅响了，苏勃把蒸好的菜端出来，香味四溢。他还熬了一锅排骨汤，清清淡淡，却格外的香甜，苏语闻到香味就想起那个味道，在第121秒就忍不住离开沙发，拥抱餐桌。

顾其言在她身后笑了一声，也起身去布置餐桌。苏语给苏勃倒上一杯顾其言藏的好酒，顾其言给父女二人盛好汤，苏勃端上刚出锅的几个菜，大家坐在桌边吃起来。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气氛就完全不同，这个晚餐桌就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家庭，不需要很多客气的话，不需要矜持，更不需要敬酒，就是吃个好味道，吃个喜欢，吃一个家的感觉。

苏勃一边吃着一边想，几年前怎么也不会料到，满怀天下大义的学生会和自己女儿互相欣赏，更不会想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互相都如此真实和放松，本是同林之鸟，双飞的雁。

顾其言一边吃着一边想，没想到终有一天，在儿时没有见过的美满家庭场面，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对面是未来的岳父，身边是亲密爱人，这个家庭，比自己与父母的家庭，似乎更加真实而热烈。

苏语一边吃着一边想，谁会料到，本来离家出走被迫寄人篱下的自己，会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哦不，最重要的男人之一，这居然还要感谢对面当初和自己闹别扭的可爱父亲。

他们都在想，多谢上天如此眷顾，赐予我此般幸福。

第四十章

40.

舟车劳顿，苏勃早早睡下了，年纪渐长，年轻人不习惯的早睡早起的作息成为了不可避免的选择。

苏语也早早洗过澡，穿着舒服的家居服，在卧室躺椅上刷手机看着今天的新鲜事。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传来，顾其言正在里面，蒸汽氤氲。他洗完澡出来，推开卧室的门，正准备叫苏语，却发现房内空空如也，她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顾其言套上家居服，下楼去寻人。客厅，厨房，餐厅都只开着夜灯，没有人的痕迹。他泛起一阵心慌，突然，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前的纱帘，看见窗外院子里隐约有一个动着的人影。顾其言立刻打开门走进院子，苏语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两手撑在身旁，双腿上下晃动着，听着鸟鸣，看着星空。她看的入迷，眨着明亮的眼睛，还不经意皱了皱眉思考，又露出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