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灯+番外(37)
林路许久之前才跟她说上过一句话,每次都是有意避开。这时她主动找上来,显得避无可避。
这位娇小的女子就是岑志铭的三太太——祝雅红,此刻她面色颇为纠结,像是有口难言。
林路只好勉强地走过去,随着她一起下了楼。
他脸上泛起尴尬的笑容,“小红,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她抬起头望着他,面上一副柔柔弱弱,眼睛雾蒙蒙欲泣样子,伤心地问道:“阿沅是不是不想带我们娘俩走?”
林路顿时感受到久违的心疼了,“怎么会?你从哪里听到的?是有人和你说了写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祝雅红眼睛红红的,即刻惊慌了起来,忙着解释道:“没有,没有,是我瞎猜的,这样的局势,我认识的王太太,林太太,她们准备走了。我想着,阿沅这几天行色匆忙,着家的日子没几天,可是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以为他会抛下我和小渝。”
林路不由自主地轻声安慰道:“现在的任何情况都要保密,所以才不方便多说,小红你别担心,小渝怎么说都是四爷的亲妹妹,这种局势,他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
娇小的女人长吁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了许多,“林路,有你的保证,我就放心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她没来得及脱口,却林路生硬打断道:“四爷应该快出来了,我先去忙了。”他眼神躲避,很排斥她接下来想所说的话。
祝雅红赶紧闭了嘴,点了点头,目光柔情似水地望着林路上了楼。
林路一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她瞬间收起那副柔弱温顺的姿态,嘴角一弯嘲讽了起来。
……
岑沅准备去拿几份重要的文件,他和林路从岑公馆出来,计划回贸易商社,林路在前头开车,忽而冒出一句:“四爷,要走的事情,要不是先跟三太太说一声。”
岑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又来找你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路握着方向盘,这些年一直放在心底的人,从来没忘记过,岑沅也一直知道,对于岑沅一眼就看穿了,林路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嗯,她年纪轻轻就守寡,还带着个孩子,在这么动荡的时局里,不安也是正常的。我觉得还是和她说一下比较好。”
“好。”岑沅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对于岑沅没有任何的为难,林路还是有些诧异。
“你知道什么该说就行了。”岑沅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眼下有些青黑,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分心思。
车子开到一半,不知怎么了车胎爆了,林路想下车查看。
岑沅连忙制止,敏锐的直觉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种时局,一点小事不对劲都能丢了性命。
就像前些日子的沈德武,也是拒绝和日本人合作,先是在饭店被人暗算中了枪,紧接着几个姨太太被日本人糟蹋后,有个竟然在慰安所用衣服拧成绳子自缢了,回来的两个,一个疯了,一个进了医院。
沈德武眼见自己无能为力,竟然被气得中了风。
这老东西好歹是个帮派的龙头,从前在上海滩风光无限,晚年竟如此凄凉,虽说和乾帮斗了这么多年,可看他这番下场。
岑沅没有幸灾乐祸,只是觉得唏嘘。
长兴帮本身就掀不起风浪,又成了一团散沙,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瘪三掌了权,专心舔起了日本人的鞋底,当了狗汉奸。
想到此,岑沅越加小心谨慎了起来。
“不要管车,赶紧走。”岑沅果断地下了命令。
林路瞬间明了,弯着身子下了车。
这段时间也遇到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暗杀,岑沅这样的人,财力权力都很大,不肯合作,就只能抹杀。
不得不说,岑沅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两人抄近路回商社,这条巷子杂物多,不适合狙击。
路过巷子拐弯处时,突然间有两个身姿矫捷的人窜出来偷袭,岑沅早已发现不对劲,警觉地闪过身子,躲过了两次连续的枪击。
林路反应敏捷,一脚用力地踢旁边的竹筐过去,砸到打算暗算的其中一人身上,一边麻利地掏出腰间的手/枪,直接开枪射了过去,被砸倒的那人举起了枪,还没来得及开枪,瞬间被林路击毙了。
岑沅趁此绕到另一人身后,干净又利落地拧断了这人的脖子。
两人瞧了瞧尸体连翻都没翻,“又是日本人派来的?”
林路知道问也是多此一举,“他们怎么老是派这种虾兵蟹将,很容易收拾的。”
此刻暴露在拐弯处的林路大意了,还没察觉。
“没这么简单,快走。”
林路被岑沅推了一把,下一秒,他站的地方对面的墙就被射出了个洞。
他回了魂,喊了句“册那,鬼赤佬这么阴。”
岑沅回过头,“少废话,跟上。”
林路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更加小心周遭的一切了。
回到商社的时候,没遇到其他伏击,林路刚放下心,想说些什么。
前台说有电话找他,他以为是祝雅红不放心打的电话。
“喂?”
“今晚上,老地方见。”电话里传来熟悉的中性女声。
第三十八章
一艘巨大的邮轮停靠在码头,还没到点上船,此刻拥挤的人山人海被阻隔在铁门外。
周遭很喧嚣,有些人却很茫然。
季先生统共给了五张船票,要再多也没有了。
岑沅今天难得穿了一身挺括的西服,天气转凉,他在西服外面套了件呢大衣,脚边是两个沉重的皮箱。
他身后站着林路,祝雅红和岑渝。
却唯独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但他知道下了船,总会见到,只是忍这一时,他们以后就能安稳地共度此生了。
或许是造化弄人吧,他这辈子拥有了很多,失去的也很多,现在要走了,带不走的更多。所谓的繁华,转眼即逝,犹如一场梦,所幸他还年轻,失去的总有机会再夺回来。
但只要她在身边,就还算很幸运的。
“铛铛……铛铛……”
到点了,听到了敲击的钟声,铁门敞开了。
人潮开始往码头涌去。
祝雅红牵着自己女儿,尚在幼学的岑渝天真地问自己母亲:“妈妈,以后还可以回来吗?”
打仗后停了课,不能上学,岑渝她时常感觉有些孤独,再加上她即将要离开这里,很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祝雅红苦涩地笑了笑,“等不打仗了,就可以回来了。”就是天晓得什么时候能恢复太平,祝雅红摸了摸岑渝的头顶,将女儿拥进自己的怀里。她总感觉这番话有些像是搪塞女儿,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
开船后,岑沅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个节骨眼会被背叛,要知道多少人现在想离开这里,都求不来一张的船票,她们竟然就这样随便地给了别人。
岑沅错了,且大错特错,被设计的人居然会是他。
他上了船,在船开了有一会儿的时候,他偶然看到叶蕊轩和水灯站在甲板的身影,仅仅只看了一眼,就已察觉不对劲了。
他心剧烈跳动着,心想绝不会的,他恐惧心中所猜测的,紧禁跟着那对身影走了过去,越走越近,越近就越绝望,那个身影绝不是这样的。
岑沅他小声呼唤了一下:“水灯?”
那名女子转过脸来,岑沅对上的是一张平凡女学生的脸。
那双桃花眼上满是骇然和愤怒,他紧咬着牙,深吸了口气问道:“谁指使你们这样做的?”
那名女学生尴尬地笑了笑说:“呃,那人见我们买不到船票,说免费给我们的,然后给了我们两套衣服,叫我们提前换好了再上船,那人真是好人。说上船要是有个男人来找我们,她说那就是她朋友,叫我们和您说:“那个‘叫你放心走嘞,什么会照顾好她’之类的话。”
岑沅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走得太匆忙,他甚至忘记思考其中的不对劲,他忘了她厌恶他,所以她怎么可能肯跟他走呢?
还有别人帮她,他太阳穴上青筋在不停跳动,提醒他被人耍了,还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那两个女学生看见这男子虽相貌过人,但却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两人认为自己完成了任务,就赶忙离开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