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花火一生凉(8)
到最后,她只是死死的抓住乔槿瑟的衣衫恸哭,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压垮了。
“槿瑟,你爸爸这一生,就只犯过那么一次错误啊。就那么一次啊,是报应吗?我们家遇到江臣溪是报应吗?……”林小婉抱着乔如海的遗像,呢喃道。
“妈,你说的报应是什么?”她皱着眉头问。
然而,林小婉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时至傍晚,天色将暗,晚霞光怪陆离,微妙的紫橘色流入天际,乔槿瑟的脸苍白一片。
她死命的咬住沙发,良久,终于坚持不住了,颤抖着牙齿,“妈,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14
江家别墅。
乔槿瑟推开门,“黎叔,快救我。”
“夫人,你药瘾犯了?”
“嗯。”
她坐在沙发上,黎叔很快去翻找药剂,“夫人别急,我马上过来。”
“好。”她把整个身子缩在沙发里,瑟瑟发抖,神志几近模糊。
可黎叔迟迟没来,她只好强撑着过去找,救我,我需要药,忽的站住,黎叔正在给江臣溪打电话。
她靠在墙壁上,抿紧了唇。
“少爷,夫人药瘾犯了。我找不到药液。”
“等我回来。”江臣溪的声音在风中泛冷。
“可是少爷,夫人药瘾越来越大,恐怕坚持不了多久。”黎叔担忧道。
江臣溪的目光定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沉沉道,“那就让她受着。”
“少爷,少爷……”
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
黎叔着急的在室内踌躇,“少爷,阮雪小姐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您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夫人呢。”
“阮雪”,这两个字直直的窜进乔槿瑟的脑海里。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黎叔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乔槿瑟已经把手臂抓住了一条条骇人的血痕,她痛苦的呻吟,“救我……”
“夫人,再忍忍。少爷很快就回来了。”黎叔心疼的望着,轻声安慰。
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忍受不了,就在地上打滚,眼泪肆流,生不如死。
直到很久,天凉透了,前方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那人蹲下身,从口袋里取出药剂掀开她的胳膊推了进去。
乔槿瑟很快就安静了。
江臣溪把她打横的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轻柔的吻落在了她汗涔涔的额头上,“槿瑟,离婚了之后,你该怎么办呢?”
“离开我之后,你的人生大概也不会多如意。”
“我生活在地狱里,你必须也得在地狱里,哼。”
他冷冷一笑,旋即静静的躺在她身旁,合上眼,渐渐的沉稳了呼吸。夜色如墨,是谁泼了墨水,黑色迅速的蔓延开来。
沉静如水。
乔槿瑟缓缓的睁开双眼,侧过身子,定定的望着江臣溪精致的容貌上,许久之后,她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离开了江家。
寒风拂面。
她站定了,冷声道,“郑越,帮我查一下阮雪这个人。”
郑越是乔如海的得力助手,他一定知道阮雪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A市民政局门口,早上九点。
阳光稀薄,乔槿瑟从阴影处走来,江臣溪已经等了大概有几分钟了,地上有一支还寥着烟气的烟蒂。
他说,“走吧。”
乔槿瑟一动不动。
“走啊,早点解决。为了跟我离婚,你不是都想死了。”他略带讥诮道。
“……”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微微的眯着眼睛,“乔槿瑟,你什么意思,不进去?可别说你后悔了。”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乔槿瑟却分外认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是,江臣溪,我后悔了,我不想离婚。”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拔高了音调,“乔槿瑟,你脑子有问题吧。”
“我不会离婚的。”
“呵,”他重重吸了一口烟,嘴角扬起嘲弄的弧度,“怎么,你想留在我身边,想被我折磨?还是说,想夺回乔氏?”
乔槿瑟轻轻的摇头,温然道,“如果我说,只是因为舍不得呢?”
15
江臣溪的那口烟就酝在口腔里,好半天才幽幽的吐出来,他轻笑一声,“乔槿瑟,你是疯了吧。”
“我没有疯。”她忽然朝他走近,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脸颊埋在他的胸膛里。
“江臣溪,到了这个时候了,我才知道我舍不得。谁叫我偏偏爱上了你这种变态。一想到离开你,我就很难过。”
她说的恳切,江臣溪的指尖的烟就那般徐徐的燃烧着,直到一截烟灰落地,他毫不留情的推开她,愤怒道,“别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不稀罕你的爱。”
爱这种东西,他江臣溪不需要。
“你稀不稀罕是你的事,我爱不爱你是我的事。”她的目光灼灼,几乎要把他熔化了。
“……”
江臣溪猛地瞥过脸,留了半个冰冷的轮廓,“乔槿瑟,你是想自讨苦吃。你爸爸可是无比希望你离开我。”
“爸爸死了,臣溪,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嗓子处梗着,像卡了一根刺,坚定道,“我要留在你身边。”
江臣溪蓦地紧盯着她,嗤笑一声,摇摇头,“好啊,我一个人也挺寂寞。”
在地狱里活着,无比的寂寞。
……
这婚到底是没离成。
她回到家时,林小婉刚刚从昏厥中苏醒过来,神情憔悴,第一句话是,“槿瑟,你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
从此,我们母女两相依为命。
“妈,我要回到江臣溪身边。”
“你说什么?!”林小婉手肘支起身子,不敢相信的问道,“你不是,不是和江臣溪离婚了?”
“没有离婚。我不同意离婚。”
“为什么?”
话语就卡在喉咙,她无法回答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呢,因为我还对江臣溪还有感情?
因为其实一切本就是爸爸有错在先,
因为,我想和江臣溪一起下地狱。
她想,母亲先前口中说的“错事”,大概就是那件事。
可如今,母亲怎么也不能被卷进来,死去的父亲那般高大的形象该被定格在时间里的洪流里。
“因为我喜欢江臣溪。”
话音刚落,林小婉就狠狠的甩了乔槿瑟的一巴掌,愤怨道,“他害死了你爸爸,害你成这个鬼样子,你,你还喜欢他?!”
她捂住红肿的脸颊,低低的,含痛的,“是,我舍不得,我喜欢他。”
“槿瑟,我怎么生出了你这种女儿,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林小婉哀叹道。
痛心疾首,
一颗心几乎要爆炸了,
“槿瑟,你爸爸说欠你的,说自己错了,他死了,你却还想回到江臣溪的身边,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她咬碎了牙齿了,咬出了一口血腥,纤细的胳膊抱紧了林小婉,“妈,你会明白我做的一切的。我需要药,我离不开江臣溪。”
“槿瑟,”林小婉推开她,“你爸爸的葬礼,你不要来了。以后,你也别来看我了。”
潜台词,她不要这个女儿了。
乔槿瑟心如刀绞,退开两步,跪在了地上,给林小婉磕了一个响头,“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配做您的女儿。”
16
她回去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一层小雨。
秋雨凉薄,烁了森森的黑发,铅重的云层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密不透风。
呼吸好困难,
脖子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攫取不到半点空气。
她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站在了门口,望着开门的江臣溪,“我回来了。”
“嗯。”
“江臣溪,我很喜欢你。”
“呵。”
“老公,我很喜欢你。”她扯着嘴角,扯出了一个空洞的笑容。
江臣溪的笑容蓦地凝住了,久久的盯着她。
老公,这个称呼,除了新婚的两个月,乔槿瑟再也没有这么叫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