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风(48)
季蓝失落落地去了薄一天家。
“你今天做的很棒,我没看错你。”薄一天大发慈悲,长这么大,头一次自愿和人分享自己的东西。
他递过来一块拉丝的披萨,装好人道:“特意给你点的,知道你刚才没好好吃饭。”
季蓝扭开脖子,嘴唇紧紧抿着。
“面若冰霜。”
薄一天笑盈盈地形容道。
他把披萨放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说:“答应你的事还算数呢,放心吧。”
季蓝瞪着他,“你敢不算数试试?”
薄一天耸耸肩,从一旁桌上捞下手机,点了几下,把屏幕放到她面前。
“这是孙悦清的号码,你是要自己说呢?还是等我过两天好好给她细说一番?”
他笑笑,说:“你知道的,我编故事很有一套,保证编出一个感人肺腑的青梅竹马之恋,让她相信季豐心里一直念着位白月光,这不就打退堂鼓了?”
这番话对季蓝很有诱惑力,但她想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算了。”
薄一天:“?什么意思?”
季蓝起身,声音低落地说:“你自己玩吧,我不再和你狼狈为奸了。”
她说着就走开了,薄一天把抱枕摔到地上,很是不满:“喂!”
季蓝放下这件事,心里也放轻松了些。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她才多大,和季豐断然不会开花结果的,一切都是她白日做梦,痴心妄想罢了,传出去真要笑死人了。
*
季蓝做了亏心事,躺在床上看外面的月亮。
一声叹气,两声叹气……
唉。
晚饭她吃得很少,有点饿了,就到楼下找东西吃。
明亮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弥漫在屋子里,楼梯的扶手都覆了层凉凉的光。
用不着开灯,她走到餐厅,意外发现里面有人。
冰箱内壁暖黄色的光照着季豐的脸庞,鼻梁高挺,前额的头发遮盖了些同样浓黑的眉。
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衣,个头比冰箱还高出一大截,从里面拿出瓶装水,拧开。
季蓝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连忙弓下腰,轻悄悄地往回走。
但是已经被季豐看到了。
他面朝着这里,叫她说:“过来。”
季蓝身形顿了顿,干笑着转过身来。
暗中,他一定看不清她不好意思的笑容,正巧,她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的笑一定太难看了,悄无声息地收起来。
季豐合上冰箱门,侧身倚在上面,他仰起下巴喝了口水,嘴唇没就瓶口,清水在月下泛着透明的光,落进他口中。
季蓝等他发落,他却迟迟地没开口。
她的手往身后,纠结地扭到一起。
“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帮薄一天撒谎?”
季蓝并不知道,下午她去找薄一天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她打量着他的模样。
只有他们面对面讲话的时候,她刻意这样肆无忌惮、正大光明地看着他脸上的所有细节。
季豐眼睛很亮,不管任何时候,她没见过他动怒。
他平静的眼神,总是像在看仇人,也像看情人。
让人捉摸不透,才更有探究的欲望,她总是对他好奇死了。
季蓝没回答他,先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季蓝尴尬了,讲不出话了。
她难道不是在自讨没趣吗?
季豐又说:“你还没回答我。”
季蓝抓抓耳朵,表情为难地说:“我没有帮他呀。”
她帮的是她自己,掩护她不能说出口的喜欢。
可是听到季豐耳里,他说:“你还在撒谎。”
那四个字触动了季蓝,她的自尊。
是啊,她又在撒谎了。
连自己都不愿接受的样子,就这样被他失望地指出来了。
她鼻腔呼了呼气,挺直了背,再一次掩护好自己。
“没错,我就要帮薄一天,谁让我讨厌你!”
看吧,她又撒谎了。
这一天里,她怎么撒了那么多谎。
*
这晚对季豐说的话,季蓝违了心,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季豐可没有读心术,当然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他能认的,也就只有她说出口的话了。
“讨厌他”。
他长居国外,两人鲜少见面,每年也不过寒暑假的相处,并且大半时间是碰不到一起的。
小女孩的心思最难猜,尤其她现在这个年纪。
季蓝左不过十二三岁,他知道她不比别的女孩单纯可爱,但总有她自己的个人色彩,却也蛮横得可爱,像只目中无人,还不肯上岸的小天鹅,总在自己的世界游来游去。
他偶尔隔岸望见湖面,从未近观,但把她当作妹妹看待。
季豐思索了一番,认为或许是自己的回归,撼动了她在家里的地位,分走了石曼和张阿姨她们的关心。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原因了。
他不像让自己在小姑娘的心目中,成为一个“讨厌的人”。
于是第二天,季豐便返回了温哥华。
飞机在长空呼啸而过,明亮的日光刺痛了季蓝的眼。
她的失落像这学期刚刚学到的,深不见底的宇宙黑洞。
也终于明白,过分追求某些意义,反而落得一塌空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又是几年后了,开启你们要的FF视角
☆、第 44 章
季豐睡了一觉。
飞机在上万英尺的高空行驶了十几个小时, 气压不断地变化, 耳内也时不时发生小小耳鸣, 所以他这一觉睡得非常不痛快。
直到机务人员中英交替着提醒, 本航班还有20分钟即将落地时, 他才摘下了眼罩。
窗口外的光亮让他猛地一下很不适应。
登机时还是深夜,这会儿晴空万里, 经历了漂洋过海,地下已见到熟悉的城市规模。
深冬的城景尽显苍茫, 据说过几天就会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
季豐取了行李,随着人流走出出口。
接机口在B1,他直接乘电梯去了上面的机场大厅。
石曼习惯把车停在上面等他, 而不是守在接机口干等。
上去后, 一边找寻着石曼的身影, 同时给她打了电话。
说好了来接他,石曼解释公司有事,她已经拜托季蓝来接应了。
季豐觉得, 倒还不如让他自己打车回去。
毕竟,与季蓝几年不见,印象里的她依然是个个头连他肩膀都不到的黄毛丫头。
他环顾了一圈, 并没有在大厅看到小孩的身影。
刚好有人打了电话过来,他很快听出来, 这是季蓝的声音。
她那头同样嘈杂,机场广播的声音,不光存在在他这里, 也从听筒那端传来。
她在那边似乎还在到处张望,说:“你下飞机了是吗?我看到你的航班已经到了。”
季豐又回头看了看,说:“你在哪儿?”
光亮的地板一尘不染,旅客们和窈窕的空姐各有各的轨迹。
“我在接机口,你已经出来了?”
她说着的时候,季豐早已拉着箱子往手扶电梯处走去。
他手机握在耳边,站在半空的玻璃护栏处往下望,这就在接机口的地方,看见那个不断往里张望的背影。
“回头,我看见你了。”
季豐说完,拿下手机放回口袋里。
下方的女孩钝钝地转身,手机还贴在耳朵上,仰头朝这里望过来。
第一眼,不用别处寻找,她便对上了他的眼睛,好像有感应一样。
季豐垂眸俯视,稍显意外。
这样的季蓝,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以前的季蓝也是漂亮的,在同龄人中最是出挑,但点到为止,也只存在清秀的程度,是个还未褪好毛的小天鹅。
缺席了她的蜕变过程,于是如今的对比更加深刻。
现在的季蓝,已经从看不出什么看头的花骨朵,摇身一变,变成一朵清新扑鼻的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