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即是空(上)(25)
归根结底,大人总是比小孩活得累,因为束缚他们身心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大人总是习惯以“过来人”的身份和丰富的经历去要求去教育孩子:“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乍听起来,就像是他们自己吃过亏而深有体会似的。
萧然仰望着初秋的天空静静发呆:小时候她好像烦恼特别少,可自从“动了春心”,一切都变了样。以前不会特别在乎谁,特别挂念着谁,逢年过节能吃好喝好就很开心,有点小玩意儿玩就容易满足。有一年,她收到了班上同学送的节日贺卡,五彩缤纷的,她攒了满满一盒子,像捡到了宝似的,兴奋了好几天。
但现在呢?同学们之间就像老夫老妻、左手摸右手的感觉,有亲切感,却难免寡淡。天天我看你,你看我,相处起来就像洗脸刷牙吃饭一样自然。
在这样如止水般平静的日子里,萧然的心里却如同一副拼图少了一块,她知道缺失的是什么:我的世界你来过,然后,轻轻地,你走了,流年里的美好记忆幻化成一片云彩,渐渐飞散,而最终我的眼里只留下了落日的忧伤。从此便觉诸事索然无趣,直至某一天幸运地被某个人拯救或是自己成了自己的英雄。
教室的走廊上很热闹,同学们两个一伙,三个成群地聚着闲聊。此时有人正奔走相告:“快去看看礼堂的画展吧,有我们班的作品。”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结伴而去,不一会儿又匆匆忙忙赶着回来上课。有的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副《幽林饮马图》画得真好啊!”
“所以才成了谢师礼嘛。”另一个女生言之凿凿。
“要说我们校出才子嘛服的就一个:王子枫,有才,有貌,看起来脾气也挺好的。”
“可是,你没机会了,人家展翅高飞了。听说他立志考名牌大学,不上大学不近女色!嘻嘻……”
搭腔的女生话音刚落,便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吭吭哧哧数落:“好好说话,非礼勿言,千万别背后说人坏话!”
两个女生知道来者不善,是政治“老头”又来思想教育了。当中那个性格调皮的,眼白一翻,嘴里嘟囔着:“原来‘背后’才是您啊!”另一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则偷偷往后斜睨了一下,轻声轻语道:“老师说得是。”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头也不回地溜进了教室。
她们前脚进,政治老师后脚便到。老师老神在在地往教室里一望,同学们纷纷入了座,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看有的同学吃得很好啊,吃饱了就撑得难受,学着四处八卦,这都胡思乱想了。你们也不好好想想,都毕业班了,不把心思放学习上,整天想入非非,成何体统!”政治老师滔滔不绝训了一顿,随后“啪”一声,将课本往讲台上一掷:“大家该把思想政治课学好喽!”
讲台下除了那两个知情的女生战战兢兢听着外,其余一头雾水的学生则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师今天吃了什么药。原本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已经够无趣,此时一犀言利语、咄咄逼人,加上表情格外严肃冷峻,就显得更像阴霾下的冰川了。
其实,在好学的人看来,政治老头是个认真教学的老师。他的逻辑思维强,善于结合时事举一反三地讲解论点,提出辩证,唯一不足的是,他和学生之间少了亲切的互动,属于那种智商高、情商不高的老学究,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政治部宣传委员。
“教不严,师之惰”,“教得严,生也惰”,现实就是这样无奈。毋庸置疑的是,多少个学生里头才能出一个政治思想觉悟高的啊?正处在叛逆期的少男少女们都没少让家长、老师操心,“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大人们总是高估了孩子们“学坏”的本事,对他们这种“模仿”能力深信不疑,而又总忽略了自己可能早已潜移默化影响了孩子们,让他们养成了不良嗜好——通常情况下,书香门第往往能培养出知书达理之人,而非“乱臣贼子”;普通家庭的孩子们则千姿百态,而寒门学子能成才的大多十分自律。
萧然将老师的话又回味了一番,顿时有些心虚:莫非老师在含沙射影?难道他说的是我?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萧然上课时老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确实不得不让人怀疑。
萧然埋头看书,那些句句生硬的“教条”,犹如嶙峋的鱼骨,骨鲠在喉。她翻开笔记本,将书中划了波浪线的语句一五一十抄在本子上,自己原本涣散的精神才稍稍收回,心情变得豁然开朗,思维也变得清晰活跃:“空想无用,仅有空想只会黄粱一梦。”
喜欢一个人,努力变成他(她)喜欢的样子,这不是迁就,而是成就,成就他(她)的理想,关于幸福爱情的理想——心仪之人,必有美梦相托。这本身就是美好梦想的样子。
一想到心中仰慕的学霸早已远走他乡,在青春的岁月里又描绘下了绚丽的一抹亮色。萧然亦忧亦喜,她以为自己可以以此为动力,在学习的路上意志坚定,心无旁骛地努力前行,但是,“说话是巨人,行为是矮子”,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的摸底考试成绩暴露了这一切,萧然深深感觉到危机四伏。
一上午,萧然都在“自我反省”中患得患失,俗话说“爱屋及乌”,读书这等高雅的事自然比那“乌鸦”来得光鲜亮丽,喜欢一个好学的人原本也是值得称道的。
问题是,“学有所成”有多不易,“考试”永远是学习落后生的硬伤——“我知道我不笨,可是我就是考不好”,这应该是很多人的心声,考不好就像乌鸦报丧,这是那些强势家长和老师的耻辱,却少有人去分析原因去安慰鼓励。
萧然见过班上有个孩子被老师打手心、拎耳朵、罚面壁。她觉得这老师真狠,以后肯定也不会是个好父亲的。像她爸爸那样从不打小孩的父亲是凤毛麟角了,萧然甚感庆幸,一想到这,她突然感恩戴德地发愿:就算不是为了王子枫,不是为了她自己 ,她也要好好读书,因为爸爸的心愿就是望女成凤,希望她也能考出好成绩。萧然顿有所悟,不由鼻子一酸。
中午放学午休时,萧然跟风去看了学生画廊,那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稚嫩画作在一幅《幽林饮马图》的对比下,显得拙朴青涩。
原本这些作品只是美术老师从学生平时课上的习作中挑选出来的,有的看起来还童心未泯,有的则运笔已显娴熟,其中有一两副静物素描张贴到了天花板上,大有供人“瞻仰”之势。在茫茫一片花花绿绿中,萧然竟发现了自己的习作—— 一只素雅的花瓶诉说着岁月静好,两行龙飞凤舞的诗句盘绕出如花心语。得益于她的书法,才令她的画作更有韵味,看起来好像略有巧思,也显得古意盎然。
萧然看了自己的画作,心中几分喜悦,于是兴致勃勃地寻视四周。刚才一进礼堂便被那幅《幽林饮马图》占据了视线,现在细细看来,这幅图装帧清雅、笔墨流畅,虽是青白两色,却画得浓淡相宜,竹叶疏密有间,或嫩绿或深绿,或黛色青青,令人仿佛身临其境:清风送爽、绿篁婆娑,眼前那白驹,马蹄轻踏溪涧,荇藻微漾,马儿的长鬃掠过溪面,它俯首饮水的神情既专注又陶醉,但马的耳朵却是竖起的,背上的肌肉壮实而健美,四肢稳健,马尾则轻轻扬起——这是一匹无比俊美的马,或许它一路驰骋奔波,看到这样一处“幽林清流”的佳境,便不由得十分惬意,遂驻足停留。
整幅画很静美,让人觉得画作者应该为人淡泊、与世无争,不是位翩翩公子就是个出世隐士,这幅画不是出自师者之手,也该是某个高徒所为吧。萧然仰着头好不容易看到了画中落款:霜叶红于二月花,很特别的梅花形印章,她猛地有个直觉:“枫”,是他吗?萧然心中一阵窃喜。
当萧然如遇故知、喜上眉梢时,有两个学生走到她跟前,其中一个礼貌地问道:“学姐,听美术老师说,这儿有一幅是学长王子枫画的,该不会就是这一幅吧?”
没等萧然回答,另一个便快人快语说道:“看看,看看,就这幅,上面写着《幽林饮马图》。”两个学生欢欣雀跃,叽里呱啦说开了,表面冷静内心欣喜的萧然顿时觉得自己同她们其实是一样的,高雅地说是“偶像崇拜”,通俗了讲,就叫“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