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即是空(上)(16)
萧然的爸爸妈妈好不容易把女儿们带到了篮球场,一看人山人海,只得在外围观望,过了一会儿,有的村民带孩子出来撒尿或玩耍,这才腾出了空间。萧然拉着妹妹钻进有点松动的人群,往看台下的篮球场上静静望去。难得的暖冬,让球员们穿得轻松自在,大多数人都穿着短袖T恤或背心式球衣,显得健康而富有朝气。
萧然看见场上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学长、同班同学还有同年级的校友,有的不在同一个阵营,分别代表不同的村庄,变成了竞争对手。萧然明白有两个原则可以让她明确应支持的对象:一个是,她所在村庄的球队,这毋庸置疑;另一个则是,她喜欢的球员。当她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静静望着时,眼前跳动着王子枫的身影,他不是他们球队里最高最壮的,但却是神情最认真、最有儒将之风的文明球员。篮球不像足球,可以歇斯底里的疯狂而少有人诟病,如果你能灵猴般敏捷地灌篮;掷飞镖似的轻巧,远远投中三分球;也可以声东击西地来个完美的假动作、障眼法“暗度陈仓”。那你的个人魅力指数就会像遇上热浪的水银柱一样噌噌噌、瞬间爆表,人们对于得分的崇拜往往让他们忽视了赛程中你争我斗的艰辛,汗水和心血浇灌出的胜利果实振奋人心,但只有那些球员们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来之不易”。
萧然望着王子枫不停奔跑的身影,那一刻竟莫名有些感动,人们在期待球赛比拼激烈的同时,状态却又悠闲得很,看台上散落着瓜子壳、桔子皮、糖果纸,像是冬日里的层层落叶,在明媚的阳光下散发出特殊的香气。满地狼藉,萧然心里也一片斑驳。
球赛很激烈,各队实力相当,最后萧然他们村杀出重围进入了半决赛。半决赛是在第二天举行的,但这天萧然随妈妈去姥姥家拜年,没有去观看。
晚上从姥姥家一回来,邻居还没上门来开聊,寂静的村庄里便回荡起了嘹亮的广播声。广播里宣布了一则好消息,说是村里的篮球队打入了决赛,大年初五上午将和X村一决胜负。萧然满心喜悦,暗自叫好,她仰望着夜空中断断续续绽放着的璀璨烟花,眼前浮现起那个人文静淡然却赏心悦目的脸庞,以及他球赛上潇洒奔跑的身影,突然她想起那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来,心里默默欢喜着,喜欢着,又不禁几分羞涩。
决赛那天,战况激烈。两支球队年龄、身高、体力及技术实力不相上下。本村村民刚为自己队的队员抢得了一个头球而喝彩,转眼却看着他被X村的战将们左右夹击,穷追不舍,一不留神,球便落入了敌手。X村的队员一抢到球,像打了鸡血似的,快速运着球撒腿奔向自家的营地。可刚一过中线,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对手便布下了金刚阵,有的窜到他面前上下摆动着大长臂,X村运球的球员进退维艰,原地运了两下球,想做个假动作再传给离他最近的队友,不料手一滑,球顺势溜了出去。他的失误让对手有机可乘,此时本村队员稳扎稳打,不仅于一片脚步凌厉中以开江劈浪之势闯开了人群,而且一路左右逢源,球经过两次的接传无误落到了王子枫手里,王子枫远远便看见那球朝着自己飞奔而来,他轻轻一跳,稳稳地接在两掌中,转身凌空一跃,朝球筐里利落地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场外顿时一片哗然。
萧然看着球场上你追我赶的年轻男孩们,脸上神情都很严肃认真,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王子枫投了头球后更加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X村的主力战将也使出了看家本领,夺得了几分,眼看着记分牌上的比分此消彼长,本村的球员暗暗紧张了起来,他们开始密切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熟悉了对方的战略和战斗力后,他们商定好自己的应对策略:“两军交战勇者胜”,只有在抢到球时一鼓作气、配合得当,才能突破重围;个人的英雄主义行为只能收敛,以大局为重,以集体行动为准则,才能避免弄巧成拙。队员们在队长的新策略鼓舞下意气风发,王子枫身为智勇双全的一员大将,自然为这一场“恶战”出了不少力,但强敌在前,丝毫不敢懈怠。
这场球赛打得热火朝天,球员们在冬天里也热出了一身身汗。上半场本村以一分之差险胜X村,不过下半场开始没多久就让X村追平。萧然看得出王子枫有些疲惫,虽然他的脸颊、嘴唇血色绯红,头发却被汗水洇湿了,幸好这次他的头发理得很短很清爽,否则像他平素里一道浓密的刘海,此时肯定像浸了墨的毛笔似的湿答答、粘乎乎的,十分狼狈。萧然觉得今天的王子枫有着别样的帅气,说不清是发型的简单利落还是神情的专注认真,有时他扬了扬修长的眉毛,有时明亮的眼睛又灵活转动着,有时眉宇间又微微蹙起,有时嘴角似有似无浮起浅笑。萧然其实心里挺紧张,她当然希望他们村的球队能折桂夺冠,更希望能看着王子枫骄傲地站在领奖台上。
往球场上一看,球员们更加紧张,“紧张让人感到生命的力量”。他们的状态正如日中天,在挥洒汗水的同时,怀揣着胜利的梦想,“生龙活虎”,是这些热血男儿们的写照,在围观群众的呐喊加油助威声中,一次次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不停吸引着观众的眼球,观众越到比赛尾声越是群情激昂。尤其是本村村民人多势众,无形中给球队输送了巨大的精神力量。
最终,本村球队以“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喜赢胜果,场外一片沸腾,萧然也乐得合不拢嘴。她果然如愿以偿,开心得像个小孩子。
从那天起,萧然像掉进了一个蜜罐里。整个短暂的寒假,萧然似在半梦半醒之间,决赛那天的事在脑海中无数次被重播着,回味无穷。此时,这个女孩,虽然对于男女之情尚还懵懂,但明明白白的,少女心的悸动却日益明显:感觉既甜蜜又羞涩,既愉悦又惆怅,初恋的萌芽就此蒙上了矜持的纱衣。
☆、开学伊始
都说春寒料峭,春天的寒比冬天的冷还锥心刺骨,一道阳光可以让人消融对冬日的嫌恶,而一场冰雨却总无情地让春天的负面形象先入为主。你有多么热爱春天?爱的绝不会是像脆弱女人廉价的泪水一样绵绵不绝的春雨,就连离不开水的庄稼、花卉绿植也无法承受的梅雨季。只有当暖风拂柳、紫燕剪水的阳春三月,四周一片明媚与温暖,空气的湿度正好是从小溪的清流、田野里或庭院外的嫩绿色草丛以及微微湿润的泥土里弥漫而来时,此时的你对于春天的爱才有可能是真爱,否则叶公好龙。
开学第一天变得特别冷,源于一场早春不识时务的冷雨的骚扰。
萧然穿着一件红色V字领毛衣,围着一条红色围巾,围巾两端坠着好几个小绒球,走路时一甩一甩的,很是活泼可爱。这行头是她今年春节的新衣,大年初一那天穿还显得很暖和,今天却不够用,抵挡不住寒风的戏弄,一丝丝的冷风像无数小妖精,透过毛衣缝隙穿行在她身体四周,像有无数冰冷的手,偷袭她的双臂、她的腰和她的背。萧然站在走廊上等班长拿钥匙来开门,等了好一会儿了,她时不时地打着寒颤,来回踱着步,这时她看见楼梯口走上来一个人,穿着橄榄绿的夹克衫,宽大而厚实,“真是个会享受的家伙!”萧然故作镇静地冷眼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得不近人情,那人步履从容拐上了三楼,仿佛目中无人,等他走到楼梯中间时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偷偷瞄了走廊一眼,心里嘀咕着:“这小妞,穿这么少,还站在门口,不冷吗?还是只想着‘美丽冻人’?”他嘴角不经意间浮起浅笑,见楼梯下有几个人正结伴同行拾级而上,便又转过身来“假装一本正经”走他自己的路,表面看起来是不紧不慢,闲云野鹤般从容。
等王子枫打开了教室的门,迎面扑来一股尘土及霉菌刺鼻的味道,短短一个月,怎么教室这么脏?他发现有两扇窗户是破的,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冷风正夹杂着细雨吹进窗窟窿里,靠近窗边的桌子又湿又脏,他从墙角找来抹布和水桶,去卫生间里提了桶水,开始擦拭讲台和桌椅。不一会儿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班主任也准时到场,每逢新学期伊始,班主任总是以“劳动光荣”的口号号召同学们身体力行,完成卫生大扫除,然后自己另有安排、先行离开。班主任离场后,同学们便开始行动:扫地、拖地、擦窗户,节假日里养得满脸油光的少男少女此时各司其职,人多力量大,很快的,手勤脚快换来了一个窗明几净的世界。在学校里,有的孩子表现得比在家里还好,像善于适应环境的变色龙一样;有的则天性自由散漫到任意泛滥,绝不服管,连老师、家长都无可奈何,更何况区区班长这样的芝麻官。王子枫要是遇上了一两个这样的懒虫,就啥也不说,把手头的事情交代给愿意协作的人,这样反而比磨嘴皮子、浪费口舌省事得多;而萧然碰上了类似的“钉子户”,也不会明着不依不饶,而是将班级事务“分田到户”,自己的桌椅自己收拾,脏了不擦也是你自个儿的事——话说共产主义里,劳动要有“人人自愿”的高度自觉性和境界,而有的人不愿有这样的觉悟,却只愿停留在“封建主义”、“资本主义”或“无政府组织”里搞特殊,不思进取、不公平对待,那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萧然觉得那句话说得很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每每大扫除,都拿来当励志格言,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