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你降落(16)
音色照旧的明朗。
许韵这才发现这人是姜光平。
她迟疑了会儿，站起身准备坐回床上接电话。
刚伸直腿，手腕从膝盖上挪开，她说了一个字“我”。脑袋里就不受控制地一阵眩晕，眼前灰暗又模糊，许韵大概明白自己从刚才到现在一点食物都没摄入，应该是低血糖了。
她没能再说下去，手肘敲了敲脑袋。
“喂？”见电话那头沉默，姜光平关切地又喊了声。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韵没回话，借着视线里的一点靠到了床沿边，安抚似的回应：“没事，就是低血糖犯了。”
姜光平那安静了片刻：“房间里就你一个人？”
许韵奇怪地“嗯”了声：“怎么了吗？”
姜光平抿了抿唇：“身上现在有带什么吃的吗？”
许韵摇摇头：“大概有吧，我找找。”
姜光平叹了口气，语气很少见地带点不容商量意味：“别找了，我给你叫酒店服务。”
“哎”，许韵闻言，连忙阻止，“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这点事不算什么的。”
下一秒姜光平摁掉了电话，大概是给酒店拨电话去了。
许韵：“……”
她就不应该在来之前告诉他自己订的那家酒店的。
估摸没过一刻钟的功夫，许韵房门口响起了门铃声。她起身去开门，迈腿之时脚不小心绊到了刚刚被她随意挂在边上的行李箱，力道稍微有点重，行李箱一侧翻了个面，一大堆衣服散在了地上。
此时许韵脸上并没有正常时该有的烦躁情绪，反倒莫名地浮起一丝迟疑。
——她看到地上有一件黑色的男士外套。
门铃声一直在响，没有过分在意，许韵走到门前开了门。
眼前映出一张中国人长相的脸，黄皮肤，大眼睛，厚唇，这个女人笑着看她，往许韵面前挪了点盘子，用母语说着：“嗨，请问你是许韵吗，这是你男朋友在我们这订的餐，请您慢用哦。”
话还没说完，一个外国长相的服务生推着小车经过，脸色满满的愠怒，用中文翻译他说的话就是：“安妮，谁允许你说母语的，你忘了酒店的规定吗？”
叫安妮的女人顿时软了下来，非常不好意思地对许韵说着抱歉，解释自己只是看到国人有点激动而已。
许韵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我很开心，谢谢你送的餐。”
见许韵亲和无攻击性，安妮脸上又浮起了一抹灿然的笑，用英文道：“不客气，我们应该做的。”
“哦对了”，她又补充，“你也是乘务员吗？”
许韵怔了两秒：“什么乘务员？”
“咦？不是吗？”安妮稍稍疑惑，转眼又解释道，“不好意思啊，酒店里刚来了一批机组人员，我以为你也是呢。”
许韵心里的念头逐渐升起。
机组人员。
对面房间传来了一阵开门声，里头走出来了一个人。
许韵鬼使神差地直起脑袋，目光穿过安妮，落在了那个穿着休闲工装外套的挺拔身影上。
……这是，什么缘分。
第13章
周槿然和许韵的表情罕见的一致，他扶着门把的手顿在那里一瞬，眼神里带些愕然。
安妮顺着声源转头看去，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异样，她径直挥手打了个招呼：“Hi！”
周槿然嘴角微微僵住，很不自然地点了下头，表示回应。
许韵跟着点了点头，没比周槿然少尴尬多少。
正巧此时安妮耳廓的对讲机传来总台的声音，见是急事，她匆匆道了个别，把盘子递给许韵之后走了。
也才只是前脚刚走，后脚就又传来了一阵声音。
“喂，周槿然，聚餐都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呢，你怎么现在才——”
王宽走到走廊拐角处时，就看见周槿然的半个身子在门外，他小跑着过去，刚喊了几句话，无意中瞥到了对面的身影。他顿了顿，惯性似的滑出后半句话：“出门。”
然后定在两扇门中间，感受着这里怪异的气氛。
他们机组订在这个酒店休息三天，今天本来是打算一起去楼下聚餐的。周槿然的性子大家都了解，不怎么热情，王宽也是借着老朋友的面子才让人答应的。现在见只剩他一个人还没来了，就跑上来找他。
却好像，撞见了什么不该见到的。
“你”，他挠挠头，视线转向许韵，回忆道，“我见过。”
许韵：“……”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空少，他不得不说自己最大的本事就在于过目不忘。因此在长达半秒的回忆之后，他猛然敲了敲脑袋：“你是周槿然的女朋友！”
许韵：“……？”
周槿然：“……？？”
“啊啊啊啊”，注意到周槿然投来的近乎于能戳穿人的眼神，王宽意识到了一丝丝不对，连忙改口，“是女性朋友，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不好意思啊……”
许韵：“……”
周槿然紧抿的唇动了动，不紧不慢道：“王宽，走吧。”
却夹杂了那么一丝迫切想要离开现场的感觉。
他转身关上了门。
“哦哦”，王宽点头，又在周槿然迈腿准备离开时，转头看了看许韵，询问道，“不把你女朋……额……朋友叫上吗？”
许韵：“不用了。”
周槿然良心发现似的：“去么？”
几乎是异口同声。
许韵怔了片刻，坚持摇头。
周槿然淡淡：“哦。”
“……”王宽劝她：“别啊，一起吧，人多才好玩啊。”见女方不答应，他又转向男方：“你态度能好点不？”
闻言，周槿然垂眸望了他一眼。
王宽被噎住一瞬：“当我没说。”
“……”
就在王宽觉得这次聚会大概又是周槿然的冷场之后，没有预兆地，周槿然突然蹦出一句话：“我妹也在。”
王宽：“……啊，你妹？”
周槿然沉着的脸缓缓抬起，目光落在许韵手上端着的餐盘里的吐司和牛奶，缓缓道：“她还没吃饭吧。”
“……”许韵神色稍愣：“还没有。”
周槿然“嗯”了声：“记得叫她下来一起吃。”
*
许韵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什么邪。
比如说自己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周槿然的意思是默认她会参加聚餐了。
但是当时的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想的是：明明说好了会在异国他乡照顾好当事人的妹妹的，居然还非常非常意外地被当事人直名点出自己疏忽了的地方。
所以在周槿然和王宽走后，许韵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门问问周嫣然饿不饿。
然后没人应。
她打电话，那头自动回复：“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补觉中，请稍后再拨。”
许韵：“……”
想着周槿然他们说不定还在楼下餐厅等着她们俩下来，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他。
没电话号码。
“……”
最后许韵硬着头皮独自去了那个包间。
一打开门，就是一个大圆桌。一群人围坐在那里，穿着休闲服，开开心心地吃着早点打着牌。见许韵进来，大部分人都有点错愕。他们盯着她，打趣着问：“这是？”
王宽接话：“周槿然的人。”
“……”话音刚落，王宽感觉桌子底下的脚被什么东西踹了一下，隐隐作痛。
“哦”，抑扬顿挫的恍然声传来，他们笑嘻嘻地打趣，“怎么还带了家属。”
“周槿然不厚道啊。”
“没看出来啊。”
“……”
许韵径直走上前，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周槿然边上停住，微弯着腰，小小声说：“你妹妹在睡觉。”
周槿然抬眼，这个距离能清楚地看到她脸颊边的浅浅红晕，蔓延到耳根。他“嗯”了声，嘴角的弧度稍弯。
许韵抿了下唇，还没把接下来的推辞说出口，周槿然继续道：“饿不饿？”
“啊？”
“吃饭？”
“……不了。”
“有事？”
“我那有吃的。”
“留给周嫣然。”
“……”
从被三三两两的人推着坐到周槿然旁边不过片刻的功夫。许韵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笑眯眯地盯着看，接着在他们面前一口一口地喝着粥。
许韵终于有些受不了，想要打破这一怪异气氛，说出一句话：“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