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照他还+番外(8)
陈心悦立刻走下台,将那小男孩拉起来,她看了眼座位上隐约的湿迹,皱眉吸了吸鼻子,奔溃道:“你要上厕所怎么不说?脏死了!”
谢雨走过去,看了看情况,道:“天这么冷,得赶紧给他换裤子。”
陈心悦撅嘴道:“这么脏!”
“怎么回事?”陆远大概是听到动静,从旁边走过来。
谢雨看向他:“这个孩子出了点状况。”
陆远几步走近,看了眼正在羞愤嚎啕大哭的孩子,目光移到他身下,心里了然,一手将他夹着抱起来:“我去处理,你们帮忙看着里面,别让他们瞎闹。”
陈心悦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没事,我会看着的。”
谢雨看着陆远抱着孩子快速走出教室门口,抿嘴沉默片刻,朝陈心悦道:“我去看看。”
陈心悦笑:“这种事情你也要写进报道?不过也挺有代表性的。”
谢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出教室。
陆远带着孩子进了男生宿舍,门只是虚掩着,谢雨推门而入,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手上麻利地将小男孩厚厚的裤子脱下来。男孩趴在他腿上,红着脸不说话。
脱下的内裤上,沾满了黄色的大便。那气味立刻散开,谢雨不自觉皱皱眉。
陆远又看了她一眼,空出一只手,将床下的一个盆拿出推上前:“厨房有热水,麻烦你帮我打一盆过来,我得给他擦擦。”
谢雨弯身拿过盆,出门迅速打了盆热水过来。
陆远很熟练地将男孩的屁股清洗了一番,又给他套上新裤子,最后拍拍他的屁股:“快回教室上课吧,想上厕所举手给老师打报告,胆子放大点。”
男孩用力点了点头,怯生生看了眼谢雨,一溜烟跑了出去。
陆远一手拿起脏裤子,一手端起脏水朝外走:“多谢。”
谢雨靠在门框边朝他笑:“你自己有孩子?”
陆远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熟练?”
陆远道:“一年级的孩子刚离家上学,难免出状况,这种情形不是一次两次,见多了就习惯了。刚刚这个孩子下个月才满五岁,家里在山上,第一次上学,还要住校,出点问题很正常。”
他说完,走出宿舍,来到外面的水管前,开始清洗手中的脏裤子。那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有多冷,谢雨再清楚不过。她看到他双手在水下搓洗,似乎对冷水的寒冷浑然不觉。
她走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后问:“你普通话说得很好,不像是这一带的人,你从哪里来?”
陆远低头洗着衣服,半响才轻描淡写回答她:“山外面。”
“山外面哪里?”谢雨继续问。
陆远沉默片刻:“不重要。”
“我来你们这里采访,希望能知道这里所有老师的资料。”
“你不用采访我,田校长在学校二十多年,他才值得你报道一下。”
“校长我当然会专门采访,但我要做一篇深度调查,也需要采访这里的老师,包括刚来的两个志愿者,还有你,这样才全面。”
“不用,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谢雨笑:“你这么大一只,我没办法当你不存在。”
陆远不再理会她的话,将手中的几件裤子清洗干净,晾在门口的绳索上。做完后,转头看了眼谢雨:“我去上课了,你自便。”
谢雨含笑看他:“那我晚上去你宿舍采访你。”
“我说了不用。”
“我也说了我想采访你。”
陆远露出不太耐烦的神色:“随便你。”
☆、矛盾的男人
晚上九点多,本来吵吵闹闹的山村小学,在夜色下归为宁静。孩子们嬉戏累了被老师赶上床老老实实睡觉,老师们检查完毕也陆续回房休息。
陈心悦坐在窗前简陋的写字台前,照旧拿出手机举高搜了一会儿信号,在断断续续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后,有些闷闷不乐地打开笔记本电脑里的文档,开始写自己的支教日记。
年轻女孩初来的兴奋,在经过这第一天后,几乎消失殆尽。
吃住太艰苦,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淋浴,即使早就预料到,但真正体验,才知道比想象中更煎熬。
乡下的孩子们也没有想象中的可爱听话,这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卫生习惯大都不好,顽劣的小孩也不是少数。
更让陈心悦始料未及的是,她低估了离开网络的痛苦,这样无趣寂寞的生活实在像是度日如年。
谢雨洗漱完毕进来时,看到她唉声叹气,笑问:“怎么了?”
陈心悦将手从键盘上移开,搓了搓:“太冷了敲几下就手僵,算了今天不写了。对了,谢雨姐,你什么时候走?”
谢雨回道:“我还要等周末学生放假,选一两个孩子走访一下他们的家,所以计划的是周天走。”
陈心悦撅了撅嘴:“啊?这么快啊!你要走了,这里就只剩我一个女孩子,好没意思的。”
谢雨笑:“你申请支教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陈心悦抿嘴,沉默片刻,忽然睁大眼睛好奇问:“你说那个陆老师也不是这里的人,怎么能在这里待六年的?太不可思议了,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他就不觉得无聊寂寞?”说着,她压低声音:“我怀疑他肯定是生活或者爱情受了什么挫折,才躲在这里逃避现实。你看他脾气多坏!”
谢雨微微一怔,摇头笑:“不知道。”
陈心悦得不到八卦的答案,撇撇嘴,看了看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才九点多,怎么睡啊?又不知道干什么?”
谢雨从自己包里拿出平板丢给她:“我下了几个片子在里面,你看着打发点时间。”
陈心悦睁眼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多下点片子带过来呢。”
谢雨拿出录音笔和相机:“你慢慢看,我去采访陆老师。”
陈心悦笑着看她一眼:“他好像不愿被采访,小心吃闭门羹。”
谢雨轻笑一声,拉开门走出去。
待站在外面,她才发觉自己脚下还穿着一双凉拖。大约是冻了许久,反倒不觉得太冷,便也懒得回去再穿鞋。
陆远的宿舍就在旁边,拉着窗帘,里面透着一丝暗淡的光线。谢雨敲了敲门,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陆远直矗矗站在门框处,更显得高大挺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雨:“我说了不接受采访。”
谢雨微微一笑:“那我不采访,我们聊聊天没问题吧。”
她转头看向他身后的室内,泛黄简陋的房间,只得一张简简单单的木床,上面放着整齐叠放的被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张旧书桌,一张木椅,和一个布衣柜。
谢雨见他没有放自己进去的打算,稍稍歪头,看着他笑:“我也算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不必要这么如临大敌吧?”
陆远稍稍侧过身,让她进屋。
谢雨嘴角牵起一丝笑,擦过他,走进房间,径自坐在屋中那唯一的椅子上。
屋子里有未散去的烟味,显然这个男人刚刚抽过烟。
脾气暴躁,抽烟,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小学老师。
陆远随手关上门,面无表情地回身走过来,以床代椅,在那木床边坐下。那床大概是不太结实,他坐下时,微微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咯吱的声响。
谢雨道:“我来采访,是和一个公益基金合作,你们这里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告诉我,我转告给他们,让他们给你们提供帮助。”
陆远讥诮一笑:“画饼么?还是说等你的报道登出来,让我们这里热闹一下,然后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他一阵见血地道出这个事实,让谢雨无法否认,就像她所经历的张晓珂事件,外面的人或许也正在慢慢淡忘。
陆远看了看她,又道:“以前有一个公益项目来过这里,给我们提供了一年阳光午餐,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谢雨无奈地勾了勾唇:“这里太偏远,有些事情做起来确实很难。”她顿了顿,问,“陈心悦刚来一天就受不了,校长说你在这里待了六年,你很喜欢这里?”
陆远沉默片刻,道:“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
“那你是怎么做到待了这么多年?”
“习惯就好。”
谢雨来了兴趣,挑挑眉问:“所以,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陆远这回回答得很快:“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