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照他还+番外(3)
谢雨走到厨房,烧了一小锅水,又翻出最后一包方便面。
撕开包装,空出里面的调料,却发觉这最后一包方便面,十分不给面子,竟然没有油包。
谢雨郁卒地骂了一句脏话,将就着把面条和唯一的调料包倒进锅子里,随便搅和了两下,便连锅子一起搬回房间。
她吃了两口,手机响了起来。
谢雨拿过电话看了眼接通,那头传来主编老张的声音:“谢雨,你还好吧?”
谢雨不以为意:“没事。”
“网上那些留言,你别放在心上。那些人也不想想你当初为了这报道这案子,花了多少心血,生命安全都差点成问题。如今那些人渣进了监狱,张晓珂一死,就全赖上你了,简直荒唐。这世上还不准死个人了。”
老张说得义愤填膺,谢雨却因着这话怔了一怔。
老张在她愣神间,话锋一转:“阳光基金下面的子基金新苗基金,需要我们帮忙做一篇湘西山区小学和留守儿童的报道,本来是小岳去做的,但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你明天去一趟。正好在那边待几天,就当度假,等流言散去再回来。”
阳光基金是国内一个非常著名的公益基金,《东方周刊》一直是合作媒体,子基金新苗基金成立一年多,是专注贫困地区儿童的公益基金。
谢雨听老张这么说,失笑:“去那种乡下待几天,叫度假?主编你逗我玩吧!”
“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网上现在可不止骂你,我们整个杂志都在被骂。这种公益性的内容,正好让咱们挽回点口碑。”
谢雨吸溜了一口面条。含含糊糊道:“行,我去。”
主编笑道:“那边的乡领导已经联络好,去哪个小学他们已经帮忙选定,还有两个新苗基金选拔的支教志愿者到时也会去那所学校报道,你到时主要多记录一下他们支教的状况。”
谢雨道:“放心,我会好好写的,不然怎么会有人给基金捐钱?”
主编笑:“没钱怎么做公益!行,你赶紧准备一下,张晓珂的那点事别放在心上,免得影响心情。”
“明白。”
谢雨没有赶紧准备,吃完泡面,接到朋友们去喝酒的邀约。想着这几天宅到快发霉的生活,换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画了个明艳的妆容,去了酒吧开始她的夜生活。
虽然谢雨并不是生长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但求学加上工作,已经快九年,从外到内,连骨子里都早就融入其中。
她在白日里快节奏中跟这座都市人其他人一样拼命工作,也与那些红男绿女们一样享受不夜城最精彩的夜生活。
职业加性格的原因,谢雨的朋友不少。不过在人情淡薄的大都市中,朋友的定义,很多时候,也不过等同于过客。
新的去旧的来,打发孤独寂寞的时光罢了。
这座城市光怪陆离的夜生活,暂时让谢雨忘了这几日的那点不快。酒精和音乐,红男绿女亦真亦假的调情,既刺激又无趣。
今晚大部分是经常一起玩的朋友,唯一新认识的男人是个年轻的ABC,长得挺漂亮,也很幽默,就是说话又让人有种把他舌头捋直的冲动。
一圈人喝酒的时候,男人表演哄女孩子开心的小魔术。他让每个人抽一张牌他去猜,除了谢雨手中那张,其他的他都猜对。
他故作遗憾地对着谢雨自罚一杯。
因为谢雨第二天要赶早上的飞机,提前和这群朋友告别。告别的时候,男人将之前那张猜错的纸牌放在她的手上,轻佻道:“谢小姐,下次我肯定不会猜错。”
谢雨将手从他手指中抽出来,随手将纸牌放进外衣口袋,朝他勾唇笑了笑:“希望如此。”
夜晚的车并不好打,她干脆去坐地铁。走到地铁口,她才想起口袋中的纸牌,逃出来一看,果然看到那纸牌上写着的一串电话号码。
她抿嘴笑了笑,将纸牌丢入了旁边的垃圾桶。
此时已经临近十一点,地铁车厢空空荡荡,只剩寥寥几个晚归者,大多数是加班回家的白领。
谢雨喝了不少酒,现下有些飘忽。她是一个记者,喜欢观察人,即使是这种时候,靠在座位上的她,还是习惯性扫了一眼车厢的人们。
不知是不是微醺的缘故,她脑子里闹出一些如同城市夜色一般光怪陆离的自省和思考。
她忽然觉得这些人虽然模样各异,但面无表情的每个人,又像是长着同一张脸。
她想起一个词——“橡皮人”。
这些人都是这座城市的寻梦者,但都市的现实和浮华,又将他们大部分人的梦想消磨殆尽,让人们渐渐成为无痛无趣的城市生物。
这个城市中,到处都是橡皮人,他们或者早就忘记了生活的初衷,冷漠和麻木占据血液里的温度,在城市的粉饰中,每个人都变得一模一样。
而她自己是不是也早就变成橡皮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有些莫名的忧伤和怅然。
她靠在地铁,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
谢雨拿出自己常用的背包,开始收拾明天出差的衣物。
过了一个新年假,她的柜子乱七八糟。拿了出行的衣服后,便顺手去整理。
柜子底层放着一小叠书报,她喝了酒,一时有点恍惚,翻出来才想起,这是早年自己刚刚入行时,发表了稿子后的简报。
当时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每做一个采访报道,都用尽心力,然后发表了稿子,就会将这些报刊存起来。
而这种事情,她已经很久没做过,所以差点忘了这些尘封的故纸堆。
谢雨坐在木地板上,看着这堆报刊发了会呆,随手抽出最底下的那张报纸。
那是六年前,她独立发表的第一篇新闻报道,当时还才大三,正在一家报社实习。
时隔久远,很多事情,她已经记不清楚。
但仍旧记得那是南方最冷的一个寒冬,昆山工业区的一家员工宿舍发生火灾,起火的原因是由于工厂宿舍夜晚不供电,工人违规在宿舍中生炉子取暖,不甚失火,夜半三更中,整栋宿舍燃烧起来,三名外来的打工者在火灾中丧生。
巧的是,那三名死去的打工者,就是来自谢雨明天要去的湘西山区。
她早就忘记当时的心境,只隐约还记得那时自己去工厂采访时对资本家的愤怒。
她看了看那有些发黄的报纸,复又塞进抽屉。
不忘初心,她却似乎早已不记得初心长着什么模样。
☆、山村小学
湘西。
2014年2月12日,正月十二,星期三。
得益于现代交通工具,让整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小。昨晚谢雨还在大上海醉生梦死,今天就已经置身于西南的小山区。
但再发达的交通,似乎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谢雨到达湘西北边的小县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时间不早,她不敢多耽搁,去感受边陲小城的风情,到了车站便坐上去乡镇的小巴。
小巴很小,坐着的都是从城里返家的乡民,窄小的空间放着几只装得满满当当的背篓。
乡民说话声音很大,偏西南官话的方言,并不难懂,谢雨隐约辨得出这些言语里夹杂着不少爽快质朴的粗鄙话。这是湘西一带的特色。
车子里也有几个年轻女子,染着黄色头发,打扮艳俗,这是新时代赋予山区的特色。
下乡的公路都是盘山道,公路一侧靠山,一侧是悬崖和下方波光粼粼的碧色河流。
谢雨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纯粹的水,她常见的只有终年浑黄的黄浦江。
大约是下过雨,天色氤氲,沿途绵延不断的青山,染上了一层黛色。
谢雨生长在平原,盘山路的弧度,让她有些眩晕,只能打开车窗,让湿冷的凉风灌进来,方才舒服一些。
这车行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抵达谢雨要去的乡镇。
这是湘西最贫困的乡镇之一,破败拥挤的一条小街,街边小店的人们慵慵懒懒,偶尔有人朝不同于本地人的谢雨看过来。
她路过一家小店买了一瓶水,还算熟悉的红白色包装,只是拎开盖子打开正准备仰头喝时,却发觉包装上写的是“哇哈哈”三个字。
这猝不及防的山寨商品,让谢雨不得不重新盖好盖子。她看了眼卖水的老人,想来他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