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红绳脚链的少女(26)
裴伴点了点头:“好。”
那她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程清嘉,我能看下照片吗?”裴伴又说。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提出这个请求。
下一秒,男生将手里的相机移交给她。
小小的屏幕上,小小的雪人立在台阶边上,像是一个孤独又固执的守卫者。
照片一角,粉蓝格围巾随风扬起。
终于,在他的相机里出现了一张和裴伴相关的相片。
在小区里分别之前,裴伴又提醒他:“要记得把照片发我噢!”
“嗯。”
“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年度金曲No.1到底是哪一首!我知道你不爱听广播啦……”
“……”
……他对此年底No.1金曲并不感兴趣。
但末了,他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裴伴心情好,一连爬四楼楼梯都不嫌累。
她哼着小调,从钱包里翻到钥匙打开了家门。
换鞋的时候,看到地板上突兀地躺着一双男士皮鞋。
看款式,并不像是爸爸的。
当然,无论如何也都找不到爸爸来家里的理由。
客厅的灯亮着,电视机里放映着某一卫视台跨年晚会的歌唱节目。
裴伴将书包放到沙发上,盯着电视节目看了两秒,但突然听到某一个角落传来了两声猫叫。
缩成一团躺在角落猫窝里的是一只看起刚出生没几个月的橘缅因。
第26章
那天裴伴抱着这只橘缅因坐在房间里,听了不知道多久来自隔壁另一个房间的动静,还混着客厅电视节目里播放着的跨年联欢晚会的声音,属实诡异。
有一瞬间,她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就好像她的诞生,她全身的毛孔舒张打开,就是为了吸收这些声音,如同被扔进水里的海绵,贪婪地吸收反而是一种被动。
两种不同的音色交缠着布满了整个公寓。
这个公寓是他们的世界,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是灯红酒绿下纵情声色,是沉溺,是投入,是忘却世界上还有他人,而那些被遗忘的人也有神经和思维。
是释放天性的解脱和轻松,是拥抱野性的放纵和快乐。
是一段婚姻的彻底结束,同时,又是另一段感情的重新开始。
是的。
湮灭和新生,同时存在,一起出现。
可那又是裴伴不得不接受,不得不面对如同壁垒一般坚硬又冷酷的现实——她的原生家庭彻底破碎,不可重圆。
那么多小说里破镜重圆,那么多电视剧里家长为了孩子而保存一个形同虚设的家又或是离而复合。
但在裴伴这里,这些情况都不会存在。
如果闭上眼睛,她尝试幻想在另一个笛卡尔坐标系,那里的裴伴家庭美满,父母恩爱。不会像这个空间里的裴伴的家庭,毫无争吵,毫无征兆,说散就散。
不会当她毫无察觉时,某一天就被告知爸爸出轨有了新欢,甚至还突然冒出来一个一岁多的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妈妈向来是个不可容忍任何婚姻不忠情感不忠的女人,即便为了家庭为了她辞职做了十多年家庭主妇,也依然不会磨灭心中的独立意识。
现在,距离那两人拿到离婚证过去一个半月,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这间公寓里和与裴伴关系最为亲密的女人发生着最为亲密的关系。
如果重新许愿,如果把时光倒流回十年前的圣诞节,而当时小小的她在圣诞卡片上写下“一家人幸福”的愿望,会不会引起所谓的“蝴蝶效应”,从而改变当下现状。
许愿会有用吗?
如果有用,又该向谁许愿呢?
向几百个日日夜夜也难能遇见的一闪而过的流星?
还是像香火不断的寺院里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又或是像那个故事里的小菲利普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向上帝祷告,希望在下学期开始前自己的瘸腿能够变好,而他也不再受到欺负和嘲笑?
但不会,面对这样的愿望,上帝难以回应他的教民。
穿着厚重校服的少女背靠着墙壁,在角落缩成一团,一如在她怀中安静的过分也同样缩成一团的橘缅因。她把脸轻轻埋在那团毛绒绒上。
寻求温暖,寻求柔软,亦是在寻求依靠。
——无人知道她已回家,无人知道她在这个角落。
无人知道。
“就像你啊,无人顾念你啊小猫。”她喟叹。
若无人真心爱你,你的存在,是不是可悲呢,小猫。
心中千百种惆怅,千百种思绪,错乱交织,成了巨大的网,最后将她自己束缚。正应了那句不太靠谱的话——想的越多,烦恼越多。
其实裴伴并不是真的爱猫之人,她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对于这种毛茸茸的萌萌的小动物,若不是身体条件限制、过敏之类,谁又不喜欢呢?但只是,没那么喜欢,没喜欢到一定要吵着闹着养一只,没喜欢到手机里存的都是猫片,没喜欢到一天不云吸猫就难受,没喜欢到她的妈妈为了安抚她给她买了一只猫她就能接受这个家庭即将多一个男人这个事实。
没错,裴伴知道,这只猫,是讨好,是愧疚,是安抚。
说得难听点,是等价交换,是用你的心头所爱换我的心头所爱,是签订的“新家庭和平相处条约”。
那一刻,从她拥抱起这只橘缅因的那一刻,她就被迫签下这一条约。
但小猫总是无辜的。
裴伴微微抬头,怀里的小团子就那么一点儿。
这只橘缅因后来陪伴了裴伴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也成了她在未来的日子里倘若忍不住掉眼泪时唯一的心里慰藉。
只是那个圣诞节,小猫还不足以成为裴伴的慰藉。
和她刚到家时一样的轻手轻脚,裴伴抱着橘缅因,回到了客厅,将小猫放回原来它乖乖躺着的窝里。
然后,拿上书包,打开了公寓门。
好了,裴伴。
放松心情,就像在玩游戏一样。
刚刚的一切,都不作数,都是能删除或是覆盖的记忆。
现在,打开这扇门,也就是退出游戏,然后再关上,那就是放弃刚刚的游戏进度了,我们重新开始。
楼道的灯因她的脚步声而应声点亮。
在这个破旧校区的破旧楼梯间,裴伴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下走,直到回到和程清嘉挥手告别的那个地方。
到了。
回到原点了。
裴伴在心里对自己说。
夜色并没有比当时更黑,就好像她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场景。
也就是说,现在,可以开始重新读档,把游戏重来了。
好。
微笑,裴伴。
深吸一口气。
很冷,但是空气也很清新,不是吗?
现在,刚和程清嘉分别的裴伴,一点儿都不想回家。
对程清嘉有一点点喜欢的裴伴,和程清嘉度过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裴伴怎么舍得就这么回家?她还意犹未尽呢。
等一下——
怎么才好呢。
对了,悄悄地跟在他身后,陪他走完回家那一段小小的路,好不好?
不许说变态!
……虽然是有点变态啦。
但是——
就允许她今天做一点任性的事情吧。
如果有人能看透她的想法,一定觉得这人疯了。
但没人有这种超能力。
所以,即便路过,也只能看到——身着藏青色防风校服的女生在夜色里,背着又大又方的书包,独身一人走在小径上。
料想应当是刚参加完补习班的学生在往家里赶吧。
走了没几步,女生双手举起,捂住了耳朵。
好像这样做,就不会被风吹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诶,最近有空(有心情)就回来更新了。虽然没人看也得写完……节奏是太慢了,只能慢慢写了= =
希望能多坚持更新几天吧=-=
目标是把进度改成完结~~
这章么得程清嘉,果咩,下章让他出来说两句话。【不过这两天突然冒出来个面试,下一章得到周末了吧。】
第27章
仰头向上看,眼睛被风刮得生疼,还有极其细小的雪花差点落尽眼眶,但最后顺着脸颊滑落。裴伴伸出一只手,捂住眼睛,又顺势向下,将一些细小的雪从脸上拂去,无论脸颊或是手心,尽是冰凉。
听说这种细小的雪叫做“粉雪”。
粉雪并不是一个很常见的名词,譬如她曾说给苏敏君听的时候,苏敏君问“粉雪?粉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