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红绳脚链的少女(25)
原来苏敏君也记得她不是很认真许下的圣诞愿望——希望今天冬天不要下雪。
也许不认真许下的愿望真的不会实现。
裴伴看着短信,哭笑不得。
好吧,苏敏君你赢了。
愿望实现当然也算是一种胜利了。
不过,裴伴也没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而意志消沉,鼓了鼓腮帮子,又打起精神。
正好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她羞赧地红了脸,不过在夜色的掩映下,尴尬很快褪去。
她出声询问:“程清嘉,你…饿不饿?”
“不饿。”他回答得很快。
裴伴:“……”
皱眉望他。
心里嘀咕。
这就是你瘦成竹竿的原因吗??
过了一秒,一旁男生又补充了一句:“但还是要准点吃饭。”
“……”
这种敷衍的态度,对食物本身超不尊重诶!
出了这个车站,经过地下人行道,另一头连通着某知名商场的b1美食城。
美食城人头攒动,商场流量最大的区域总是饮食版块。
面对餐厅门口令人窒息的排队情况,聊天声差点压过服务员叫号声,裴伴和程清嘉便草草在一家港式小吃店解决了温饱问题。
穿过地下人行道,又坐上扶梯上了地面,往前再走大约三百米,终于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裴伴手里捧着仍旧温热的丝袜奶茶,小啜一口,格外满足。
程清嘉那一杯喝了不过几口,最后就被他无情扔进了垃圾桶里。
因为他说觉得丝袜奶茶尝起来有点苦。
不愧是喝草莓牛奶长大的,竟然会觉得丝袜奶茶味苦?
惹不起惹不起。
裴伴皱着鼻子,在心里记上一笔,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约他喝奶茶的话,台式泰式的都可以。
港式?
不好意思,朋友可能没得做。
雪还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鹅毛大雪……
小时候在课本上学到的这个词,不知为何,深入人心。
有很多东西在记忆里逐渐模糊,但却始终记得这个成语——用来形容雪下得很大。
也许是因为形象吧。
露天停着的数辆绿色公交车都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雪。
程清嘉又投身他的“工作”。
裴伴用纸巾擦了擦台阶,坐了下来,这个位置正好处于交界处,她的双脚依然接受白色洗礼,但身体的大部分免受于难。
她心头泛起一丝疲惫,看着不远处的男生动来动去,找角度、换姿势,突然觉得程清嘉似乎精神很好。
而另一方面,她又很难想象这么多辆明柘线将于明年停运。
以后,在A市的交通运输系统中,再无明柘线这一条线路。
停运之后,这些车辆会去哪里?
程清嘉说,大概率会被重新投入使用,归入其他线路。
但无论如何,明柘线都将消失,就像这座城市的低矮平房,就像这座城市边缘的麦田。
湮灭和新生总交替出现。
对此,裴伴也没再多想,到底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安安分分地坐在台阶上,她戴上耳机,今天的音乐电台听的断断续续。
堵塞住外界噪音后,望着雪花往下坠,总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简单又纯粹。
有那么一秒,裴伴幻想也许圣诞老人真的存在。
也许真的会乘驯鹿拉着的雪橇滑进烟囱,给全世界投递礼物。
电台主持人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此刻是一男一女搭档,两人原本是主持深夜治愈系情感栏目的。
在这个名为“夜深时见你”的电台节目,曾带给裴伴很多爱情故事作为阅历和素材。
此刻,节目里穿插着盘点今天的核心内容——年度金曲100首。
“今晚这场雪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噢,可以说是今年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了吧?小唯,你记得A市下雪是什么时候吗?”男主持说。
说完,女主持接话:“这个我还真不记得!A市还真的不怎么下雪,南方人想看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都难啊!不仅A市,还有很多地方也是这样吧。比如……”
“下一首歌里,可是写到‘十几年没下雪的上海……’”
“好,那就让我们听一下年度金曲No.14,来自薛之谦的《认真的雪》。”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男歌手低沉的声音骤然出现,钻入裴伴的耳朵里。
裴伴弯腰,前胸贴着曲起的膝盖。
她伸手,抓起一团地上的积雪、揉成一个硬邦邦的小圆球。
起初,雪球很是冰手,她将其搁在大腿上,对着掌心呵气了好多次。
但完成一个小雪球之后,她就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
接着,她又将地面上的雪围堆在一处,就像小时候在海边堆沙堡那般有耐心。
最后,将刚刚的小雪球按在大雪球上。
这样,一个雪人就完成了。
但是,缺了点睛之笔。
她无意间在地上捡了一片枯叶,撕成月牙状,贴在了雪人的小小脸蛋上。
下一秒,她注意到地面上有黯淡人影接近她的方向。
影子被晦明晦暗的光拉扯得又斜又长,来回抖动时,就想要将其镶嵌入雪地里。
是程清嘉。
他走近。
坐在台阶上的女生头也不抬,并不关注走近的对象,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轻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弥在风雪里,“眼睛的话,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对不住啦。”
“只能让你委屈一点了。”裴伴悬空着抚摸雪人。
倏然之间,头顶上方,他清澈的声音闯入。
“——等一下。”
裴伴摘下一只耳机,为了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耳机线直坠她腿部。
循声而望,清瘦男生站在漫天风雪中,飘雪将他头发染成半白色,同时也映衬着他过分白的肤色。
黑发上一点一点的细碎的白,沾染上清凉如水的月光后又好像会自发光一般,耀眼的像是整个银河系。
他校服敞开着,露出内里的白色衬衫,夜风将过宽大的外套吹得鼓鼓的,更显的他身形单薄。
修长的手指落在衬衫最后一颗纽扣上,他稍稍一用力。
木色圆形纽扣脱离衣物,被捏在他两指之间。
如果喜欢的话,那么他手中这一颗就是从天上摘下的星星。
“用这个吧。”
这四个字大概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趁她毫无防备之际。
纷纷扬扬地落在她心上。
自此,心幻化成了一望无垠的雪地,而他行走着,又留下脚印。
能让裴伴喜欢下雪天的人,那也只有程清嘉了啊。
裴伴认真地将两枚木色纽扣嵌在雪人脸上之后,不甘心地和程清嘉说:“程清嘉,我想把它带回家。”
抬头,对上男生无波无澜的目光,她又强调:“这是我第一次堆雪人。”
当一件事情冠上“第一次”,好像就会变得有纪念意义。
她没有说谎。
一向对下雪天不感冒的裴伴,也不会喜欢在家门口堆雪人。
后来A市每年冬天几乎都会下雪,她会跟着大家一起从教室跑到操场。
厚厚一层的积雪几乎让整座学校陷入狂欢之中。
当她缩在一个角落,和夏芜伊一起堆雪人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两颗被她放在日记本里的木色纽扣。
那天她匆忙之下悄悄带走的纽扣。
裴伴当然知道她带不走那个雪人,即便捧着它上了公交车,也会因为暖气而化作一摊水迹。
在公交车发车前两分钟,裴伴从座位上起身,支支吾吾地对程清嘉说:“那个……我去买杯水!很快回来!”
她匆匆奔下车,跑进便利店,随便买了一瓶矿泉水就去前台结账。
出了便利店的门,她望着硕大的公交车的挡风玻璃,能清楚的看见司机大叔正在驾驶座上,手捧一份报纸,等着准点发车。
她蹲下身子,指尖触碰到那台阶边上的那一块冰凉,在昏暗的光线下,用掌心准确的感知到了那两枚圆形突起物。
将那两枚纽扣握在掌心。
裴伴单手插在口袋,重新回到温暖的车厢里。
穿过几排座位,她回到了程清嘉身边。
刚落座,裴伴便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那两个纽扣……”
他语气淡淡,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还有备用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