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58)
可他却始终没有停下比赛,安顿好那群仰慕着他的学生们后,再来找她好好聊聊关于骆瑛姗的事情。反而,倒是让她瞧见了一名女同学既羞涩,又欣喜地给他擦汗、送水的这一幕。这样的动作与眼神中极具亲昵与暧昧,如若不是情侣关系的话做出此举,秋西子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可当一旁的同学们鼓掌又呐喊,秋西子便一下子有些明了。
她应该是明白了一切,所以接下来的谈话更是没有了必要。她便默默转身离开了这里。她本是迎着太阳走,可是却越前进越寒冷。她微微叹了口气,一团白雾便出现在半空中,仿佛一圈美丽的却稍纵即逝的棉花糖,很快又扩散到消失不见。她为骆瑛姗这位傻姑娘而感到不值得。
秋西子就快要走到这操场的尽头,突然地,她的身后传来一位绅士的呼喊:“秋女士,你等一等!”秋西子猛地怔了一怔,回头时,瞧见运动过后而满头大汗的温启航正向她跑来。她有些疑惑,便直直地盯着他,看他慢慢在自己的面前停下,然后快速喘了几口粗气。
“看来你是真的认得我的。”秋西子探了探脑袋,便清楚地看到操场的那边,一位目光在此刻正直直地注视过来的女同学。她呵呵一笑,“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呢,温老师?”
这种客套的语气让温启航一惊,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女人。难得地没有任何妆容,脸颊大概是由于在冬风中吹得太久,而变得通红。可这并不能阻挡她依稀可见的清秀姿色,小巧而恬静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江南。温启航为她的姿色二次惊讶,险些忘记自己赶过来的正事。他忙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串项链,递了过来,“这是姗姗送的,现在,还是应该还给她。替我跟她说声抱歉。”说完,他却迟迟不见回应。
待他就要抬眼一探究竟时,秋西子却已经从他的手掌中夺过那串项链,迅速地将它扔在了下水道的缝隙里。温启航惊讶得瞪圆了眼睛。秋西子却道:“没有这个必要了,温老师。”她抬抬下巴,反而笑了笑,“后面那位是你新交的大学生女朋友吧?口味还真是多变呢。”
温启航看向她,秋西子已经留下她轻轻地一瞥,决绝似一股冬风般离开。不一会儿,大学生女朋友从操场的那边赶来,推了推他还在僵滞着的身子,语气酸酸地问:“这女的谁呀?”
☆、第 67 章
秋西子并没有告诉骆瑛姗,她曾去找过温启航的这件事情。她只是注意到,骆瑛姗的书桌抽屉里还存放着一条,与那天温启航退回给她手中的一模一样的项链。不过上面美玉的颜色有所不同,男方的是红宝玉,女方的是蓝宝玉。这让秋西子想起骆瑛姗所评价过温启航的一句话,她说他是温润如玉的一位谦谦君子。
爱情真的会让一个人迷失了心智吗?秋西子第一次对这句话产生了信赖感。她重新合上抽屉,那串项链便重新回归了黑暗。她出门时,手上已多了一本童话故事书,以及脸上多出的童真笑容。她似一个孩童般捧着骆瑛姗滚圆的孕肚,咧开嘴笑、声情并茂地给他讲童话故事。她来到这个出租屋后的日子,骆瑛姗的气色好了太多,不仅如此,这两个似乎是同病相怜的女人,因为这个小家伙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更加得柔软、宽容,与坚强了。
她们与他共同拥抱,相互取暖,秋西子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心中都一直空缺着的那一部分,到了此刻已渐渐好转许多。更让她感到开心的,是骆瑛姗的笑容更加得常见了。她一直说,姗子笑起来时是最迷人的,迷人的不仅有她的月牙眼睛,还有她与众不同的银铃笑声。
长此以往,秋西子自信又欣慰地想,即将到来的这小家伙该是多么地健康。近来她的脑海也时常会浮现起这样的一场画面,一位带着震耳的哭声来到这个世界的丑陋新生儿,面对未知的不安、彷徨,他张开双臂渴求拥抱与安抚,一切都是那么地可怜与可爱。这种从未拥有,却又奇妙异常的体验,总会让她一秒钟忘记掉她那还在郑州的“产业”。这种产业,偏公了一点说,是她的香薰店铺;偏私了一点说,是她丢弃在那里的人。可事实却是如此,无论是香薰店铺,还是那里的人,都比不上此刻她默默等待新生儿的降生来得更加得重要。
路颜拾自然是来过许多通电话给秋西子,手机消息更是不必提及。电话里他通常会询问一些同样类型的话,比如“北京冷吗”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消息里他最常发送的是关于边阳在巴黎的照片。值得庆贺,也是秋西子得以在北京安然过冬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边阳顺利拿到法国ISIPCA 国际香水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这个消息了。
从照片上看,上了大学的边阳,审美更加独特与放飞了。她钟爱宽大的中性格子衫、破洞牛仔裤、颜色夸张的马丁靴,站在法国富有厚重年代感的街头,妥妥地一枚邪气十足叛逆少女。可一旦进入了校园,边阳却又重新变回了原来那个朴素的边阳。这时她钟爱的是中规中矩的运动服,运动服外面经常套着一件做试验时要穿着的白大褂。她沉浸在调香里时,又是另一种魅力。
秋西子的嘴角在看到这些照片时,无一例外地总会悄悄上扬,只是她自己从不知晓。除下照片,路颜拾还传达了一些来自边阳的抱怨。他说这是他偷偷讲给秋西子听,要秋西子绝对地保密。然后正题才会开始,说到达法国的边阳每个月都会自己研制出许多款新香,然后挑出其中一款获得街头行人们最为青睐的香留下,积攒到现在,这种具有法国民众口味的香,已经存有四瓶。他问边阳积攒这些做什么,边阳回答说:“等师父交了男朋友,这便是送给我未来‘师娘’的礼物。对,我要让师父她老人家也尝一尝被抛弃的滋味。”
聊天页面在这里定格了许长时间。秋西子的手指按着屏幕上的九宫格,把刚刚打好的一句“所以这孩子又在憋什么坏主意”给一点点地销掉。她望一眼窗外已经差不多将要融化掉的积雪,那上面已经不再是如云朵一样的纯白,她不知是为此有些惋惜,还是其他,而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来她想了想,原来,她惋惜的不仅仅是这被玷污的雪花,还有来自边阳对于她的责怪。没能亲自陪同边阳一起赶往巴黎考试、等待录取结果的揭晓,便是由于这世间常伴随的“两难全”。她有了轻重缓急,所以她选择了重与急,而放下了轻与缓。
“等孩子出生,我便去巴黎看望她。”消息发送过去,秋西子想了想,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再次敲击几下,一条“给她一个惊喜”的消息又发送过去。可她等待了许久,也不见对面有所回应。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刚想把手机放下,它却调皮地又响起了铃声。
“有些抱歉,我的注意力似乎和你的不大相同。”来自路颜拾的消息一条连着一条地才传过来。“原来你在阳阳的眼里是如此女汉子的吗?她已然认定你未来的另一半为‘师娘’了。”这句话的后面还带有一个无奈的小表情。然后似乎停顿了几秒钟之久,他的消息才接着传来。“不过我当即就批评了她。我跟她讲,我不喜欢这个称呼。阳阳是个顶聪明的孩子,她已经知道了咱们两个在试着交往的消息。”
秋西子站在窗边,此时天色已渐渐黯淡下来,屋内尚且没有灯光。窗的外面还是明亮的,所以她处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被这尴尬的光影活活变成了一座雕塑般,这座雕塑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中的手机屏幕。那些被白色框框给包围起来的消息,像一条一条跳出水面且又迅速扎进水里的锦鲤吐出的水泡泡。这些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给她的感觉,她已经变成了水中的另一只锦鲤,而她的身上净是来自对面那只调皮锦鲤吐出的水泡泡。
她有些愠怒,敲打键盘的手指变得用力,所以在静谧中微微响起一些富有节奏感的“啪嗒”声。“你就是故意的,路先生。你本就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好让我没有了退路。”她话还没有说完,尚且义愤填膺着,路颜拾的电话便突然地进攻了过来。这让她一下错愕得停顿了两秒钟。此时,骆瑛姗闻讯赶来,秋西子站在光明里看向黑暗的她,只是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她定了定神,看向虚晃的手机屏幕,无情地把电话给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