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维庭走上电梯后,被电梯带到了这座医院大楼的顶层。他走出来,却发现走廊里并不是他想要寻找的科室,而是一间间住院的病房。他有些懊恼地转过身。可那时,电梯已经缓缓关上了它的门,随后,它旁边电子显示器中所显示的楼层,已经快速地在往下降落了。倘若再等待它一层层地返回,那一定又将是一场漫长的等待。以往时间,他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气愤得跺脚,甚至,或许他根本不会让它发生。
可现在,看着这栏平常他看起来一定非常巨大的数字,他反而觉得它变得短暂。他又很庆幸,他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停在此刻平静一下心情。实话来说,他在这里见到了秋西子,他感到异常得诧异。她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那般清澈与坚定的眼神,没有在他与她分开的这些年里,染上一丝尘埃。他又很开心,很想再久一点看那双眸子。可当他看到了她手中的孕检单,他便瞬间不能够再淡定。他已由与她见面时的冷酷,变为此刻的百爪挠心。这就一点都不酷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从始至终,他在秋西子的面前,总要做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了,他是不喜欢这个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乞求爱的女人的。而他同意与她的交往,那也只是看她可怜,还有一种想要尝试的好奇心。可这都不是因为爱情。所以他想不明白,不是因为爱情的他,为什么又会在见到她的孕检单后,越发地难受起来。他疼得胃都要缩成了一团似的,既愤恨、无奈,又悲伤、悔恨。他渐渐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而蹲了下来。额头上的汗珠在此刻的寒冬时节中,也成长得如豆粒那般大。可他在意的完全不是这些。
秋西子肚子里的小孽障会是谁的呢?是他曾经见过两三面的那个男人吗?如果是的话,那他一定要鄙视秋西子的眼光了。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呢?长相一般,个子又没有他高,身材还微微发胖,笑起来跟个鹅在叫一般。她的眼光可真差啊。所以为什么呢?秋西子要跟他,跟他有了孩子?段维庭想到这里时,胃疼得更加厉害了,再然后,他的世界就已没有了知觉。
走廊的窗外,太阳明明在天上挂着,可走在太阳底下,却还是寒冷的。北京市的环卫队看起来效率非常之高,一夜过去,路面上的积雪已被清理了大半。秋西子看着那些已变得有些微脏的白雪,一路上有些惋惜。她都还没有空下时间,来好好看一看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呢。早些年,她初来北京的那年,也是这样的漫天大雪中,段维庭带她去看了北戴河、故宫。秋西子无法形容那时它们的美,一切沉寂又圣洁的样子,让她感觉自己来到的是天堂。那时可比现在冷得太多,可此刻的心境,却再不如当时的温暖。
秋西子把围巾扎紧,恰好,眸子里不小心落下的眼泪就掉在上面。她赶紧把余下的它们从眼眶中给擦掉,然后呼吸了一大口雪后寒冷的气息。她一直沿着脚下的街道往前走了许长的路,走到她微微出汗时,她停下脚步,拐了个弯,就来到了一个大的商场。
☆、第 66 章
秋西子置办了许多专门针对孕妇们的营养品,还有她没有忍住,因为爱屋及乌而给骆瑛姗肚子里的小家伙准备的小鞋帽、小衣物什么。骆瑛姗的预产期是在下个月中旬,距离现在差不多仅剩一个月时间,可是她的医院还没有预订,医生更没有联系妥当。时间是有些紧了,秋西子想。
但转念一想,如若不是因为这些切实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骆瑛姗她怕是还要继续自己咬牙挺着,而不与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有所联系。骆瑛姗告诉她,她最不想让容桦知道她未婚就孕的消息,怕挨骂。至于蚊子,她知道便等于全世界都知道。所以她才一个电话将秋西子从郑州给唤了回来,秋西子是她们中最贴心的小棉袄了。她也会骂她,可她却不怕她骂。因为这不知道要比容桦的骂好听了多少倍。
秋西子手里拎着琳琅满目的小东西,有些费力地来到楼下时,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想,她应该还有件事情需要办。她于是将大包小包们放在了楼下的快递柜里锁上,又将围巾保暖好自己的下半张脸,便匆匆地往外走去。
骆瑛姗所任教的大学就在她此刻所租住的房子附近。当时秋西子选择与她一起合租,正是她与段维庭生气闹矛盾而以此求关注的时期。谁能料到呢,她的关注没有求来,她自己感到无趣,最后只得又回到了她与段维庭的房子里。因为骆瑛姗要出国学习一段时间,她自己住在哪里都是一样,便没有必要再多出一份房租的钱。现在想来,她的爱情原是从一开始,就被人给把住了命门的。究其原因,不是维护不维护,而是爱或不爱。所以她经常会念叨边阳,结婚时一定要找到一个更爱自己一些的人。
而她与骆瑛姗,便是这其中最好的反面例证了。她有些疑问,当骆瑛姗出现了这样不幸的事情时,她当时的男朋友温启航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呢?秋西子根本不抱希望,毕竟如果他的做法称职,那么现在,就不会有她出现在这个校园中的机会了。可她还是想去见见这个男人。
秋西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与他一起打球的不像是他的同僚,而更像是他的学生。旁边还有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同学们在加油与呐喊,口号无一例外,全部是“老师加油”。秋西子站在一旁,且好奇且鄙视地也观看了一阵子。她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大雪初霁的日子,初雪都还没有在这个校园里得到融化,他们这些人就有了兴致在这里打篮球。想归想,她的目光还是一眼定格在人群中那个看起来的确还算是出挑的男人,然后放在他的身上,便死死地盯住不动了。
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学生时代时,他便喜欢打篮球。那时他的功课也做得拔尖,所以一度,温启航风靡在她们的高中时代。他与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进入这所高中的高一新生,同时,篮球也打得不错的尚翼州并称“三一男神”。这些都是秋西子从骆瑛姗的口中得知。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捎带着问了一句,“那庭庭呢?”骆瑛姗那时是翻了个白眼道:“你的庭庭还有饶中飞那哥们儿也是挺出名的,同学们私下里管他们叫‘非主流大哥’、‘非主流二哥’。”不等秋西子询问为什么,她便已经先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两位那个时候的发型,啧啧啧,又长又娘。”
说到这里,秋西子倒是有了一些印象了。高中时代她确曾来过北京一次,还专门去了骆瑛姗她们的学校看了一看。那次她见到剪了光头的段维庭,然后骆瑛姗告诉她,段维庭以前总是顶着一头泡面头,现在看这情形,准是挨罚了。秋西子当时一边听,一边回头看他的背影,光秃秃的后脑勺在他倔强与不羁的走势下,尤显出那么一丝丝铁骨铮铮的意味。她看着看着,就抿嘴笑了起来。她还见到了操场上打球的温启航,但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他那时的模样与神情,只依稀记得,温启航那样太过耀眼与瞩目的男生,让她有些觉得反胃。
他的确很帅气。穿着浅色系的衬衫与运动裤,白色的篮球鞋,妥妥一个清清爽爽的小男神。在为了篮球而聚精会神时,他也不会忘记往一旁的观众席那里耍耍帅。他的一个飞吻都会引起一群小迷妹们的尖叫。这与多年过去,秋西子此刻看到的场景如出一辙。只不过地点不同、身份不同,现在温启航他耍帅的对象,不再是女同学,而是他的一群女学生们。也是在这时,秋西子得到了一个她思考多年终无果的答案。
她为什么会对骆瑛姗所喜欢多年的温启航其人,却厌烦多年呢?就他此刻在篮球场上过分的表现欲,她便觉察出这个男人他的虚伪。他的精力太过旺盛了,以至于他在不计后果地到处散射魅力。这种魅力释放得太多,就叫作“轻浮”。而秋西子她,一向是讨厌这样的人。她算是耐着性子,看他们打完了第一场球赛,可她却迟迟没有走上前去喊他过来聊聊。因为秋西子想,这便是正中了温启航他的下怀。
他就是这样子的一个虚荣的人。他可以利用一切人和物来满足他所想要满足的虚荣心。比如此刻秋西子如果上前去喊了他,那么丝毫没有意外地,光是那群女学生们七嘴八舌的对于他们二人之间是什么关系的议论,就已经让温启航感觉到自我良好了。此刻在操场打球的人并不多,算是少得可怜,除下他们本班的师生,就是孤零零站在老远处观看赛事的秋西子了。温启航他不可能注意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