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45)
她带段维庭去了日本的富士山看樱花与积雪;坐火车去看了挪威的森林;在罗马的许愿池前吃了冰淇淋。从这些地方回来后,秋西子在她前四分之一的生命中,每天努力积攒和赚到的荷包便一下子全部被掏空。可荷包空了,她本一颗飘荡的灵魂却被填得满满的,头一回有了安定的感觉。她喜欢段维庭,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却要除下段维庭本人。后来的他渐渐走出被欺骗和失恋、父亲入狱的悲伤,他变得成熟和不苟言笑,他渐渐地自立,可对于这些年来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秋西子,他却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他从不感激她为他的付出与帮助,他更不会主动邀请她陪他一起去做什么。
秋西子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不安。大三那年的冬天,她从上海飞来北京段维庭的家里过年。来之前,秋西子特地去旧货市场买了一对会说话的鹦鹉送给段维庭与段妈妈解闷。段妈妈看到两个小家伙后开心得合不拢嘴,一身精致的装扮加上她从骨子里散发的典雅美丽,让秋西子觉得那是一幅再美不过的画面。她很开心,因为自己的鹦鹉没有白买;可她又很失望,因为段维庭连看都没有看它们两个小家伙一眼。那年,已是秋西子陪伴他身边的第二个年头。她上海与北京两地来回跑,甚至已经快要和火车站的卖票阿姨们变得熟识。可她却不觉得累,更不觉得颠簸,因为她要去的目的地那里,有段维庭在。只不过,这近两年的付出以来,从没有似今天这样的一刻,是让她感到如此地失望与不安。
段维庭的心是真的冷啊。比珠穆朗玛峰的积雪还要坚硬和冰冷。
之前她认为那是人在受过创伤之后的后遗症。因为,伤痛往往会使一个人变得冰冷。所以她不计较。可时间到了现在,她已累得再没有当初的激情与坚定了。秋西子在北京仅仅待了一个下午,便不顾段妈妈的劝阻,又返回了上海。那个她认为的团圆年,也终究是没能过成。
☆、第 52 章
回到上海的日子便更加地平静。一如秋西子所料想的那样,北京那边除了段妈妈时不时会来的一些消息外,段维庭他,倒是真的把她像丢弃一个不在乎的玩具一样丢在了上海,完全地不管不顾了。她与他的距离渐渐地变远后,不安与焦虑也渐渐消失了一些,可与之俱来的,是另一种难过和悲伤。她想,不在乎应是由人与人见到的第一眼时就注定了的。她见过段维庭主动在乎一个人时的模样。可这,就更加使她的心感到刺痛了。
她的情绪还处在低迷期的时候,有一天的晚饭过后,段妈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宿舍门前。她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段妈妈竟把她的一头长发给剪了,变成现在这样,比段维庭的毛寸长不了多少的男生一样的板寸。秋西子以为是段维庭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她又变得焦急。段妈妈不回答她,却带她来到了黄浦区皋兰路的圣尼古拉斯教堂。秋西子从没有来过教堂这种地方,她总觉得这种地方庄严而肃穆,又有种莫名的悲伤。可她见段妈妈非常虔诚地礼拜了许长时间,她不明所以,只能跟着也沉默。礼拜做完,当时又进来一些来自外地的游客,段妈妈便挽起她的手出了教堂。
天已经大黑。可上海却没有黑夜,所到之处它都是明亮而奢华的。段妈妈拉着她的手慢慢走了很远。她告诉秋西子,老段后来的情人,也就是聂冰湖的妈妈死了。死因是她喝了一包带有老鼠药的减肥茶,而往减肥茶里放老鼠药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女儿聂冰湖。秋西子很惊讶。段妈妈又告诉她,聂冰湖也死了,她带着她母亲和老段生出的儿子一起也喝了那杯减肥茶。秋西子的惊讶便演变成一种深深的恐惧——这是三条鲜活的生命啊。
她缓了许久,声音略带些颤抖地问:“那段妈妈你刚才,是为她们三人做地礼拜?”段妈妈点点头,往西方的天空那里望去。她同样许久才回:“我早已不恨他们了。与老段的婚姻,我也是有错的。她是一个比我要懂得顾家的女人。”
“可悲剧的发生不是因为你,段妈妈。”秋西子担忧地拍拍她的手掌,“你没有必要自责。”她说着,想到了段维庭。这件事情发生在老段入狱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将近两年前的事情了。段妈妈却现在才告诉她。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段妈妈便同样拍拍她的手掌又道:“当初选择隐瞒,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你们还小,需要多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不等秋西子再次发问,她又及时道:“你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会选择让你去照顾庭庭吗?”
现在想来,秋西子竟确实不知道理由。她当时忙着照顾受创伤的人,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段妈妈看着她,温柔一笑,“你和南南的心思啊,是藏不住的。这就是年轻。但以庭庭的性格,西子你比南南要更加地适合他。我确实武断了一点,但后来事实证明,我的选择也是正确的,你把庭庭从低估甚至是深渊里解救了出来。你是个伟大的女孩儿,西子。因为,没有哪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会拥有如你一般的耐性及好脾气,即便是为了喜欢的人,多多少少,争吵时她们也会为自己的角度据理力争。可你拥有强大的奉献精神。”
秋西子似乎已是听得明白,可她又有些疑惑,“段妈妈,你说得对,我确实喜欢庭庭来着不错。”她说“庭庭”时低下了头,声音也渐渐小了。但想到郑南希,她又抬起了头,“可南南,她…”
“她的心思细腻,没有你表现得那般炙热。可再细腻,喜欢一个人也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的。更何况,还是你们这个年龄。”段妈妈又拍拍她的手,“不要有压力,在一起得是你情我愿。最后庭庭跟你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甚至是别的女孩选择婚姻,我都会祝福。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但她却希望这个女孩是秋西子。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来。“你知道吗?我像你们这个年龄时,我的父亲,也就是庭庭的姥爷也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讲过一段话,那段话以“老段他不是最适合你的人”结束。当时除了老段,还有另外一个父亲的学生在追我,父亲倒是更喜欢他。他老人家的眼光向来毒辣,只是命运更喜欢捉弄人罢了。”
秋西子还在为“郑南希也喜欢段维庭”这个刚知晓的事实而感到惊讶和自责。但凡,当时她知道一些南南的心思,她一定会选择与她公平竞争。那段照顾段维庭的时间,她也会选择与她平分。可现在,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段妈妈看穿她的心思,隐隐皱了些眉头。“爱情这东西啊,是唯一不能拱手让人的。只要是两情相悦,你们就可以无愧于任何人地在一起。不过相比于我和老段,我会更希望你和庭庭幸福。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西子?”段妈妈再次拉起她的手,“庭庭他确实过于冷淡,伤了你的心。可只有我知道,他的那些细微的变化,他自小就不是一个口是心是的人。我今天来这一趟,就是害怕你会因为他的态度而感到伤心,更害怕你们会因此再更多地绕了弯;我告诉你聂冰湖母女的事情,就是想让你更多地去理解,庭庭他会如此冷淡的原因。他在性格塑造的关键时期,遇到了这般重大的家庭变故,我不是有意偏袒,只是为他的将来而感到担忧。”
秋西子在此时,似乎看到了一个典型的天下母亲。她们可以为了孩子,无师自通地变得敏锐与未雨绸缪。这让她更加地感到欣慰——因为真实地感受到母亲这个角色。
“你离开北京后,南南来过一次。可两天后,她又提着行李箱走了。”段妈妈无奈地笑了笑,“与庭庭还不一样,南南可是个从内心里冷的女孩儿。我惊讶于那天她的突然到来,却不惊讶于她迅速地离开。”她其实想说,不合适终究是不合适的。但幸好,段维庭比曾经的她和老段幸运,因为她的庭庭与适合他的人还有更大的发展可能。
她看向秋西子。这个女孩儿她还在有些困难地消化着她这一个傍晚所告诉她的所有信息。天色渐渐地变深,春夜的冷袭来,她笑着对秋西子说:“不回学校了,今晚陪陪我怎么样?房间我订好了,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