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我绝望地想到,这次算他妈的客死他乡了!
我拽紧拳头,狠命向他扑去,准备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那人的拳头没有落在我的身上、狗头皮鞋也没有踢到我的肚子上。他一把抱住了我。
妈的!是想跟我摔跤吗?我脑海里顿时想起上大学时还有个摔跤队的兴趣班,当时我就怎么没去学几招呢?唉,现在说什么也迟了!我只能等着,他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从地上拎起来,举过头顶,然后狠狠摔到地上,让我不省人事。
但这悲惨的一幕并没发生,那人一双大手依然死死捉住我的胳膊。
我疑惑地抬起头,发现他眼中的凶光居然慢慢消失了,接着出现了柔和的神色,然后又转为欣喜。
“江?!……江,是你吗?”他喃喃说道,“你怎么来俄罗斯了?”
“斯拉瓦!”我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一瞬间被一扫而空。
斯拉瓦点点头,把我再次紧紧抱住。他抓住我胳膊的手,亲柔无比。
我猛地推开他,把他吓了一跳,他怔怔地看着我。
“快去救……快去救人……”我拉过他的手,向前跑去,拐过弯,便看见那个光头依然在毒打托尼亚,狗头皮鞋不断踢到他的身上。
“吃里扒外……让你帮……让你帮……”光头一边踢一边骂。
托尼亚的线帽上满是泥泞,身体蜷缩,痛苦地□□着,生不如死。
“住手!别打了!”斯拉瓦远远地挥手喊道。
他的同伙,立即住了手。
斯拉瓦大声说了句“斯捷潘,交给你了”,就大踏步晃着肩膀进屋去了。留下托尼亚躺在雪地上痛苦地□□。
我追了过去,随斯拉瓦进了屋。
“江,陪我喝一杯!”斯拉瓦用右手食指弹了弹脖子。
“我不跟你喝什么酒!你得先把他送到医院!”我叫嚷道。
一个挤在门口的光头,朝这边看过来。眼中,又顿时浮现出杀气腾腾的凶光。
不过,他看了看我毫无畏惧的眼神,盯了一会儿,便低下了头。
“那是托尼亚!”我急中生智的喊道。一边自我埋怨我的愚笨,我要是早点告诉斯拉瓦,那个被毒打的人是托尼亚,那么他就会更早地阻止他们。
“托尼亚?”斯拉瓦大吃一惊,他猛地扭头,对门口两个同伙喊道,“你俩赶快把他送到医院,好好治疗!”
那帮打不过就跑的华人,没见到我和托尼亚,又跑了回来,准备做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搏。
看见我和□□分子站在一起,安稳无恙,都很惊讶。
“这是我的俄罗斯朋友斯拉瓦!”我连忙对他们解释道,深怕他们不明就里地又动起手来。
“这是我的中国朋友们!”我又连忙对斯拉瓦说道,免得他又发号施令打起来。
在我和斯拉瓦的周旋下,双方一笑泯恩仇。
托尼亚出院后,我打了辆出租车,把他送回家。
在家养了几天的托尼亚,气色好了不少。
“托尼亚……我想回中国了……”自从陈小林、托尼亚先后受伤之后,我有些心灰意冷,不想继续寻找娜塔莎了。我怕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连累他们。我也一直没有透露斯拉瓦的底细,免得托尼亚伤心。
托尼亚拎着酒瓶,定定地看着我。忽然,他笑了起来。
“江……不要害怕,绝大多数马匪,有时也挺讲究江湖道义的……”他又想了想说,“你在俄罗斯受苦了……不要难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不是……托尼亚……不是我害怕……”我向他解释道,“也不是我觉得生活苦……”
托尼亚把酒倒进两个杯子,又拿出两个大杯子,倒上了凉开水。
“卢布贬值的厉害……只能用这种酒招待你……”托尼亚放下凉开水玻璃壶,愧疚地说道,“这是98度的酒精……喝上一口要马上再喝一大口白开水……”
“嗯……这种喝法……挺有意思……”我不以为苦反而为乐。
“那就行……你愿喝就多喝点……”托尼亚笑嘻嘻地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两人全干了。
托尼亚呲牙咧嘴,吃了片烤肠,挥手作了决定,“江……在签证到期之前,你继续留下来……我继续帮你打听娜塔莎的消息……或许能找到呢……”
妙手回春
1992年深秋。中国西北山城。
正当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白雪飘飘、银装素裹的时候,中国西北的那座山城才开始进入深秋。
层林尽染,叠翠流金。山上的枫叶像一团团燃烧的火苗,草中的野菊竞相开放,在苍松翠柏绿竹之间,装点出绚丽多姿的风光画卷。
车间一片安静,麻雀在钢梁上肆意地啾啾鸣叫。高大的机床,如同沉默的巨人一般,默默矗立。
曾经机床轰鸣如歌的车间,如今沉寂无声,让人不免有些伤感。
原本指望,工厂复产之后,重新开动的机床能够迅速带来利润。
但是,希望破灭了。机床没几天就趴窝了。
二楼厂长办公室,潘达志正与姚文明、刘大槐商讨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六目相对、气氛压抑。
“大槐,是不是因为轴套没有按照苏方的要求安装,影响了机床的运行?”潘达志想起了那次苏联专家团副团长伊戈尔要求严格按照苏联工艺安装轴套的往事。问题是不是出在这儿?他抛出自己的想法,眼睛不满地盯着刘大槐。
刘大槐紧张极了,侥幸心理误了大事,机床坏了,也别指望苏方来进行维修了。苏联不复存在这码事先且不说,在当初双方的备忘录中,黑字白纸地写得非常明白,“中方未严格按照苏方要求的工艺安装,由此可能产生的机床故障和生产损失将由中方承担。相关零部件,不在保修之列。在必要时,苏方专家可以前来帮助消除故障,但需要另外支付费用。”再说,苏联刚瓦解不久,休克疗法正在进行之中,这家已经归属俄罗斯的工厂未必会派人过来。这一次,刘大槐没敢再说烧纸放鞭炮以求工厂万事顺遂,而是心虚的低头沉默着。
姚文明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还是让曹轲和马梅先查一查,看问题出在哪儿,我们再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潘达志叹了一口气,只好这样了。他有气无力地宣布,“散会!”
车间里,马梅拿着仪器到处测量,知道机床问题出在电气或者程控部分,就是解决不了。
上次摔断腿,马梅好久才来上班。病痛加上英语水平实在有限,她没能及时理解和掌握苏联机床的那些技术资料。
说起那次在车间摔伤,她很不好意思,但一口咬定是干活不小心摔下来的。“我爬上墙边的铁梯,想上去检查一下汇流母线,哪知道脚一滑,就没站稳……”
李兰向众人证实,马梅掉下来时,好像手里是握着电工工具。
其实,李兰心里有数呢。善良的李兰不愿落井下石,给断腿的马梅雪上加霜。只想为马梅争取些什么,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在马梅住院期间,李兰帮她干了一些活儿,又写了工伤报告。
最后,马梅被评上了工厂1991年度“积极主动、奋力拼搏”的先进工作者。
出院后,马梅的腿变得有点不利索,尽管报了工伤、评了先进,她心里还是对李兰愤愤不平,要不是你这狐狸精到处骚情,我也至于会摔断腿……
直到现在,她还在心里恨着李兰。机床坏了修不好,她更恨李兰。
面对围观的人群,马梅心里很紧张、手不由自主地发抖,而且脸上也被自己不经意摸得脏兮兮的。
现在,她心里很后悔,自己要是像李兰那样勤奋好学就好了,跟斯拉瓦、托尼亚把所有细节都弄明白,那么今天肯定就不会这样尴尬了。
唉!全怪当初自己不学无术,成天忌恨会讲流利英语的李兰。还写匿名信,捏造李兰跟斯拉瓦搞破鞋。如果自己今天晚上偷偷去求李兰帮忙分析原因,估计李兰也不一定会帮她……
潘达志看着垂头丧气、眼神游离的马梅,就知道,靠她解决问题是没戏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就让李兰来试一试吧。
潘达志回到办公室,立即抓起桌上的电话机,亲自给李兰打电话。上次工厂停产后,她就一直病休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