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10)
殷超找人谈话了解情况。他找第一个人时故意谦虚说,我初来乍到,还需要多多捧场。那人回话说,有大江副主任在,把他的优势发挥起来,你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啥事都能办得二五乘一拾。殷超说你给我说道说道,我私下里也学几招。那人就顺着话茬,把大江说成一朵花,殷超在心里写了一笔。再找第二个人谈话,又谦虚说:我初来乍到,还需要多多捧场。第二个人不知道怎么回话,反过来恭维他,殷超把话题扯到大江身上,说大江如何如何有能力,如何如何工作离不开他。第二人要么不接话,要么把话题扯到别处,殷超在心里也写了一笔。等殷超把拆迁办的人挨个谈过话之后,就知道谁是大江的人,谁不是大江的人,谁是中立派了。
等殷超控制了局势,开始磨道里找驴蹄收拾与大江一起的人。知道谈话的第一个人是大江的人,就把苗树家50年树龄登记成30年树龄那件事翻了出来,那件事是这个人做的登记。殷超决定从那件事入手,把市林科所请到现场做树龄鉴定,林科所的所长是殷超的大舅哥。如此交代一番,鉴定人员就把柿树的树龄鉴定为50年。鉴定过后,苗树便把柿树伐掉了。殷超以工作有失误,把谈话的第一个人调整到不重要的岗位上。大江不服气,找殷超理论,说我小时候在苗树家玩,就没有见过这棵柿树,如果树龄是50年,那我的年龄该多大?殷超把鉴定报告往大江面前一扔说,你自个看看。大江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保不定给人使钱了。殷超说可以找个单位重新鉴定。殷超清楚柿树已经不存在,故意这样说,大江气得把报告往地上一摔说,即便如此,与登记的人有什么关系?殷超说人家一直上访,告我们拆迁办,我们不做做样子,那边的火不会熄灭。大江骂道这是啥事呢?谁多干工作谁有事,王八不动窝能活千年。殷超说也是。
送走大江,殷超把调整的第一个人叫到办公室,说知道你委屈,我也很同情,但上面揪住这件事不放,说我们不是工作漏洞问题,是责任心不强问题,要追究责任,把你调整到其它岗位,也是为了保护你。这个人说不出所以然,觉得为拆迁办做了替罪羊,只是不知道是替大江做了替罪羊。
殷超就用这样的方法,砍去了大江的左膀右臂,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又过了些时日,殷超故意放出风来,说想在拆迁办再增加一名副主任。几个业务骨干都想谋取这个职位,轮番在殷超面前表现。殷超见到这个说,你年轻有为,又不浮躁,咱们能搭班子是缘分,只是…。话说了一半,就不往下说了。见到了那个也说,你年富力强,有工作经验,能拔到这个位置,是拆迁办的福气,不过,干部提拔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点出话题,也不往下讲了。把几个人的胃口吊到嗓子眼上。
看火候到了,有一天把这几个人叫到办公室喝茶。眉峰凝结的疙瘩一檩一檩,不住叹气也不说话。知道主任是为了他们的提拔事愁眉苦脸,都很感动。说领导有领导的难处,甭管提拔不提拔,心里有我们就不会有怨言,这事我们都没有往心里搁,你还搁啥子?殷超欲言又止,拿着烟散给大家抽,一番自责后说,怪就怪我想问题不周到,只想到增加一名副主任多个人多份力,没有想到萝卜多了不值钱。大家疑惑,问主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殷超显出打抱不平的样子,说不就是多一个副主任吗?又不是拿碗吃饭,有人抢着吃了,碗里的饭就稀了。话讲得似明非明,但大家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感觉大江在后面有阻力。见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又说,不说了,不说了,都怨我这个主任当得不支棱,控制不了拆迁办的局势。殷超越自责,这几个人越觉得大江在中间使了绊,骂他不是个东西,别人竞争副主任,不挡他的山不遮他的景,干嘛要过不去呢?不知不觉就在心里疏远了他。
其实要增加一名副主任的事,是殷超杜撰出来的,杜撰的目的是把大江装进箩筐里。殷超想出的这一招,不仅把大江装进了箩筐,还在他脖子上束了一根绳子。
到拆迁办不到半年,殷超就把大江架了起来。
手里没有了权力,大江身边没有人围着听使唤了,便像冬天里被人修剪过的灌木条,孤零零立在寒风里。
慢慢地大江琢磨过来了,殷超的一招一式都是冲他来的。小熊当主任时,自己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换成了殷超当主任,要风却是雨,要雨行的是风,处处与他过不去。看来,殷超是低估了我的能力,把我当成了吃素的。好赖他在城建系统混了十几年,别人把他像鸟关在笼子里,就是怕翅膀扑棱开了收拾不住,现在来了一个哑巴蚊子低头汉,也想拿笼子来装我,也不撒泡尿照照,我这只鸟你能装吗?大江在心里阴笑。
大江以殷超为假想敌人,处处攻击他。殷超开会布置工作,大江问这些工作班子开会研究了吗?没有研究你为什么一言堂呢?殷超说都是日常工作。大江问日常工作是不是工作?组织原则上写的清清楚楚,单位的工作要经过研究决定。殷超说那是指重要工作。大江说就咱弹丸大的拆迁办,能有什么重要工作?殷超知道大江故意找茬,就不往下说了。
到月底,大江找殷超让公布一个月财务支出情况。殷超说弹丸大的单位,仨核桃俩枣,能有什么支出?大江说你当领导说的是什么话?仨核桃俩枣也是集体的钱,得给大家说得明明白白。殷超又低着头不说话了,硬着头把财务支出公布出去。这个月有两笔公款招待领导。大江见有招待支出,问这两项招待是怎么回事?殷超说招待领导了。大江问招待哪位领导了?殷超很不耐烦,知道他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指山卖磨说招待区委的邵书记了。故意把这事绕到区委一把手身上,心想这样你就没有办法了吧?大江说你就是招待皇帝大驾了,我也相信,不过要核实一下。他跑到区委找到老邵,说有件事需要向他核实一下,拆迁办有笔支出,说招待他吃饭了。老邵以为耳朵听岔了,抬头看了看大江,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把正在看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摔,说我躲饭局都躲不掉,跑你们拆迁办蹭饭吃?拿起电话就给局长袁风打电话,说:老袁,我是欠吃还是欠喝呢?闲着没有事了,跑你们那里吃顿饭,惹得你的下级来兴师问罪。袁风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问:书记咋了?怎么越说越糊涂呢?老邵语气加重说,当局长的,看好你的门,管好你的人。就把电话挂了。大江这么一绕,把局长袁风也绕了进去。
其实,大江对殷超撒谎心里跟明镜似的,之所以还要揭穿,就是想办他难堪,把殷超的蹄爪都漏出来。
袁风把殷超叫到办公室,说大江的头不好剃,别老给他剃光葫芦,得留几根头发遮遮脸,要不这货乱咬人。
袁风的话殷超还没有琢磨透,大江又生出新的事端。拆迁办去诸葛寺村拆迁一户民宅,是大江族里四婶家的,之前已经签订了拆迁协议做了补偿。大江私下给四婶做反工作,说:四婶,拆迁的赔偿,说有标准也有标准,说没有标准也没有标准,会哭的孩子多吃奶。四婶听出大江的弦外之音,说:大江,你给我说句实话,我家的赔偿算不算高?四婶一直觉得自家的赔偿不合理,想往上抬高标准。大江说:你这就为难我了,我是拆迁办的,有些东西说了不合适,但什么事都是事在人为。大江的话让四婶本来活动的心更活动。
拆迁办去拆迁她家的房子,四婶把他们挡住了。拆迁办人说不是说好了吗?协议也签过了吗?四婶说我后悔了。拆迁办人说都是一个赔偿标准,一杆称称出来的,有什么后悔?四婶说我不相信。拆迁办人说我们绝对做的公平公正,可以把各家各户的赔偿情况给你看。四婶说字是死的,人是活的,政府的红头文件都能改,这咋不能改呢?四婶拗着不让拆。
她家的房子不拆,影响下一户的拆迁。工作人员急了,说协议都签过了,出尔反尔,如果再置若罔闻,可以组织人员强制拆迁。四婶说如果你们强制拆迁,我拎一桶汽油把自己烧了。四婶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工作人员清楚四婶也是吓唬吓唬,就不以为然说,别用这种方法威胁我们,我们搞拆迁见的多了,什么钉子户没有见过?什么硬地没有锄过?也不是被人吓唬长大的。本是一句普通的吓唬话,说说就过去了,拆迁人员一较真儿,就把她窘在那里下不来台了。四婶在村里是张家请李家宴的人,当着乡里乡亲丢了人,就非要把面子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