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6)

作者:五泉溪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时代新风 主角:苗得雨 ┃ 配角: ┃ 其它: 官场就像乡下人的磨道。 立意:磨道 : 官场就像乡下人的磨道。 驴子只要进入磨道,就开始转圈。 磨面时,转圈;不磨面,转空圈。 不管转了多少圈,从哪里开始,还回到哪里。点击展开

其实,袁风心里也没有谱。从前两次干部调整的情况看,大江不仅过不了民主推荐这一关,而且也过不了黄副局长这一关,如果硬着手腕提拔大江,等于给自己身上泼脏水。以前不了解大江的为人,觉得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趴在一个地方不动,心里同情,说了一点同情的话,谁知道大江把自己当成了依靠。自己呢,心软,不想让他绝望,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鼓励话,不想却惹出了麻烦。现在自己给自己弄到老虎背上,想下下不来。袁风决定采取拖延的战术。先稳住他,不让他乱踢乱咬。反正历来都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过了年儿半载,等领导相互交流,自己一走了之,管他鸡飞狗跳呢。

袁风又给大江续了些茶。笑着说,话已经给你说到此,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你慢慢消化,但我可以给你说句砸地有坑的话,如果下回提拔干部只要有一个名额,就是你的。局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折腾也不能折腾个职位来,就说,你说话要算数。袁风说,我是局长,什么时候说话没有算过数?

之所以把话说到绝处没留退路,是因为他在任期内压根不打算再提拔干部了。

第3章

袁风给大江的话还没有落音,就自个给自个弄到墙角里。

过了小半年,有一天区委书记把他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说,老袁,你局下面有个拆迁办主任,据群众反映,工作能力强工作政绩也很突出,区委打算提拔他到区里一个局做副局长,我先给你通一下气。袁风说,拔个萝卜地皮松,现在哪个单位都是人满为患,头多为患,提拔他走了,等于给下属解决了个难题。区委书记笑了一下说,能松散到哪里?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个主任提拔之后,你要把质检站的小熊安置到拆迁办做负责人。说到要调整局里的干部,袁风头皮就麻了,说下面二级机构暂时还没有做调整的打算,时机不成熟。区委书记说,我给打开窗口说亮了吧,把小熊安置到拆迁办做负责人,不是成熟不成熟的问题,是你必须落实到位的问题,更是讲政治的问题。袁风想解释,区委书记摇了摇头,说你什么都不用讲,我把其中的关系给你讲了,何去何从你再看着办。也不避讳就把其中的弯弯讲了。

区委书记坐在办公室想了一通,正好手里有一个要提拔的“招呼”,就和小熊的事并在一起,欲把拆迁办主任提拔到区里腾开位置,再把小熊填补到空出来的拆迁办主任上,可谓一箭双雕。

听把小熊的提拔提高到讲政治高度,袁风不敢懈怠,回去就把小熊提拔了。小熊的提拔,让大江对局长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但大江出奇地平静,既没有发牢骚,更没有没事找事。袁风感到理亏想给大江解释,电话打给他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大江说我没有时间。袁风看大江生气,往后退了一步说,没有时间就没有时间吧,等有时间了,咱俩聊聊。大江口气生硬说,我什么时候都没有时间。

过了两个月,到了年根。煤都区区委安排考核下面单位和部门班子成员的勤政廉政情况,带队考核区城建局的组长是副区长老陶。考核有个主要内容是召集全体职工述职,袁风是一把手,先述职。

袁风走上主席台,坐定,望了望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念起了述职报告。述职进行到一半,下面正专心静听,突然大江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向主席台。袁风低着头念稿,觉得人影在眼前晃了一下,还没有意识过来,大江已经从他手里夺下稿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在手里撕,嘴里说,还有脸坐在主席台上做报告,也不知道脸红,说的都是瞎话。说话声音不大,会场上的人都听得真切。大家把目光聚焦在大江身上,会场上静得连掉根绣花针都能听到。大江不慌不忙从中间过道走过,脸上的表情平静而沉着,行走的步伐从容而镇定,没有丝毫的胆怯和惊乱,像一位凯旋而归的胜利者。

袁风愣在那里,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恍惚看见大江重心坐回到原位,才觉得大家的目光都投射在他身上,像高倍的电光要把他熔化,他下意识瞥了一下坐在会场前排的副局长黄简,希望能出来解围。

黄简也感觉到了袁风无助的眼光。只是觉得像这样的场合,不是他抛头露面的场合,主席台上还坐着陶副区长,如果他出面,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况且在这种场合讲话,无论怎么讲都讲不到点上,讲重了,不符合他的身份,毕竟自己是副职,副职讲正职的话,下面的人不服气,进一步说,即便下面的人没有不服气,但把话讲重了,等于得罪了大江。这是个替人擦屁股的活,尤其擦的是局长袁风的屁股,他就有些不情愿。他还可以出来装装样子,随便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但这样不痛不痒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不但镇不住会场,镇不住,大家会觉得他缺少魄力和威望,更重要的是局长会有看法,认为关键时候不真心替他说话,如果真心替他两肋插刀解围,话怎么这样说得不痛不痒呢?想来想去觉得这是个两边不落好的事,既然不落好,不如不去落好,反正有陶副区长在会场顶着,有高山显不了平地,于是就干脆装起迷瞪来。

老陶也愣住了。不知道袁风和这位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年轻人敢如此对待自己的上司,说明他们之间有恩怨,是什么恩怨呢?他不能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年轻人敢如此肆无忌惮,至少是没有把局长放在眼里,不但没有把局长放眼里,把他这个副区长也没有放眼里,既然没有放在眼里,这个时候他强出面,害怕年轻人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弄他个横不上梁,下面的棋就不好下了。但他是副区长又不能袖手旁观。此时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坐的袁风,见一副凄惶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从心底升起一丝快感,这种快感是有人替他惩罚了不听话下属的快感。作为分管城建的副区长,他和局长袁风有诸多的不谐和,这是后话。

老陶不得不表现出应有的煞气和威严。他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太不像话了!眼里还有没有领导?单位还有没有规矩纪律?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说完就宣布了散会。老陶说的是不疼不痒官场的套话,即便这样不痛不痒的套话,对袁风也是一种支持。

袁风一言不发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站满了前来安慰他的人,有真心的,有看热闹的,更有幸灾乐祸的。局长出了这么大的事,来了,不仅是一种态度,更表明和局长站在一条战线上。大家围在局长屋里,里三层外三层,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站着,默默站着就是对局长的最大安慰和支持。袁风喝了一杯茶,见满屋都是人,就挥了挥手说,都回去吧,我想静一静。大家就退了出去。

袁风一个人半躺在椅子上,骨头像散了架。大江当众撕了他的述职报告,这件事是他做领导以来最为丢人也最为心痛的事。官场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性子软的,软的比面条还软,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有脾气爆的,一句话对不住口就爆了,得罪了许多人;有顾头不顾尾的,把单位捅得到处是窟窿稀巴烂;有搞亲亲疏疏的,喜欢泥鳅一群黄鱼一群,把单位弄得像角斗场。形形色色都有,但没有一个落得像他这样。

从踏入仕途那一天起,他就谨小慎微,走一步看一步。记得当副镇长那年,分管的煤矿出了安全问题,发生瓦斯爆炸事故死了十几人,很多领导都被牵连了进去,有的是真牵连,有的是平常使刁耍横习惯了,得罪了人,人家捏造捕风捉影的事故意落井下石。那些人不但断送了政治前途,有的还遭受牢狱之灾。然而矿主们却替他说话为他叫好,结果组织上只给了他一个党政处分。从这件事上他得到了启示:官场是个险滩连险滩的地方,要多栽花少栽刺,多种苗少种草,免得时运不济时,喝凉水硌了牙。也就是从那件事起,他就开始把自己打磨成河里的鹅卵石,给谁都是一个光面。

大江撕了他的述职报告,像打了他一记重拳,把他打得身子趔趄。

袁风先检讨自己。觉得自己的过错就是心太软,本来提拔不提拔大江无所谓,以前历任局长没有提拔他,他也没有蹬鼻子上脸。起初自己只是同情他的遭遇,说了几句同情话,都是官场上应付的话;应付的话,大江当成了真话。当知道黄副局长对他有意见,提拔他有阻力时,完全可以把话摊到桌面上讲清楚,让他有正确预期。可是,当看到他满怀希望时,不忍心让他的希望破灭,变得灰心丧气,就说了些鼓励的话;鼓励的话,也是应付的话。大江不但没有听出这样的话是应付的话,反而被鼓励的话鼓励着,心里满满的,等小熊被提拔,他就觉得局长是在糊弄他,便使出了性子来报复。扪心自问,在大江提拔这件事上,他一直向着大江,大江反而把屎盆子全部扣到他头上,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他感到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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