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之卷+番外(21)
“你们――分开了?”那该是一处埋藏很久很深的伤口,谌风知道根本不该去探寻,但是――他听见自己无声地说――想重逢过去的她,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能错过。
“他中计染上了毒瘾――”她的嗓子忽然低沉下去,“――是因为我――”
非洲的鸵鸟,被蒙住了眼睛,便以为自己看不到别人,别人就看不到自己,这样的夜里,任去尘来路,都只是一片浓稠黑暗,她却因此感觉异常安全,好像对着这样的虚空,才能有回忆和倾吐的勇气,“――我看他抽搐哭喊,看着他钻心地痛苦,我想帮他,但他母亲跪下来,哀求我,求我走,她对我说,‘你不放手,他就只有绝路’,我突然觉得悲哀,过去自以为的独立顺意,原来是脆弱不堪一击,真正想自主的时候,却根本别无选择――”
听着她的讲述,谌风脑中脉络一点点清晰起来――如果自己没猜错,那背后用计的人,也正是天涯海角追踪周薇薇的人,他先对VV的未婚夫或威逼或引诱,使之沉迷毒品不可自拔,同时又以后者的前途和性命为筹码,要挟VV离开,将两人生生拆散。为了得到VV,他可谓用尽心机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以牺牲无辜为代价,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手腕实在是阴狠酷烈,不可想象他又是怎样胁迫VV,以至她宛若惊弓之鸟四处漂泊逃亡,想及此不禁握紧拳头,恨不得立刻将他绳之于法再见不得天日。
戒指硌得久了,她的掌心已然发麻,再觉不出疼痛,“――这个戒指,一直提醒着我,爱,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谋杀,自己越投入越向往,便越会叫别人鲜血淋漓遍体鳞伤,保护别人的方法――”她冰凛的声线,在河水中划开一道深深的波痕,“――就是不爱。”
谌风立在黑暗之中,内心震撼至无力无言。自始至终,她都讲述得十分平静,然而那一种平静,只叫人喘不上气来。到底经过怎样的挣扎和折磨,才能再次直面曾经的甜蜜与惨烈,又到底要有怎样坚强决绝的意志,才能支撑自己未曾崩溃再世为人?一股从未有过的怜惜和心疼悄悄从心底涌起,谌风忽然很想握住她的手,让她痛快淋漓地哭出来,然而――他终只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垂下手,抬起头茫然地向前望去,望到那和她眸子一样幽深而孤荒的黑色里去。
在这条漫长而曲折的河流上,有过多少次这样的诉说与倾听?无人知晓,也不必知晓。河流絮絮低语,正如生命中不可抑止的爱情,没有人能明了它的含义,也没人能抵抗它的力量。
☆、第十章
到达桔镇已是凌晨时分,得了船家指点,VV和谌风在老街上找到一家旅店,敲门投宿。按小三的话,阿水的姨婆就应该住在这条街上,两人都有些疲倦,交代几句次日的安排,便各自歇息,谌风心中震荡难平,辗转半晌,方才勉强入睡。
翌日早起,他们跟店主打听到了阿水姨婆的住址,却并没有贸然找上门去,先在她住处附近查看了一番,找了邻居一户人家租了二楼的房间住下,那房间紧邻她家后院,开窗俯视下去,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视线。
经过戒指一事,两人似乎变得更加默契。他们谁都没再提起这个话题,然而彼此之间,仿佛生出了某种看不见的联系,那也许是因为分担了同一个秘密,也许――不只。
两人观察下来,阿水姨婆家中看来只有她一人,老太太平日里也不常出门,偶尔上街采买些生活用品,要不然就独自在家补补缝缝打发日子,连邻里之间也很少走动。
等了两天,还是一切如常,谌风有点着急,问VV,“会不会他还在榕都,说不定又错过了。”
“即使是,也没办法,”VV倒很沉着,“榕都现在已是险地,上次我们侥幸逃脱,他们少不了严阵以待。就你一个人鲁莽地跑回去,也只能是自投罗网。要沉住气,我有预感,阿水一定会回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如果他不回来呢?”
“那也得等榕都风头过了,再想法子回去探听,”VV白他一眼,“欲速则不达,你没学过?”
谌风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拿过望远镜,透过窗帘缝继续监视。
他们租的是二楼,一厅一卧,还有小小厨房和盥洗室。VV摆足架子作甩手掌柜,只管吃不管做,一日三餐全丢给谌风打点,只令他叫苦不迭。有时他们也会出门转转,仍然装成兄妹,VV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画夹,背在肩上,伪作来古镇写生的学生,倒是无人怀疑。
想到阿水很可能趁夜深人静偷偷潜回,VV和谌风便轮流守夜,以防一个眼错放走了最后的线索。
这一夜是谌风先守,到了换班时间,他见VV睡得正香,不忍叫醒她,自己拿凉水洗一把脸,振作振作又坐回窗前,那院中仍是毫无动静,谌风无声地打个哈欠,却听身后“唔”的一声,回过头见VV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还是没醒,连毯子落在地上也没感觉,谌风觉得好笑,摇摇头弯下拾起毯子,帮她盖好,视线落到她的脸庞上,不禁凝视。
她把脸埋在靠枕里,一只手还抓住沙发垫子,似乎在睡梦之中也是神经紧绷,因为翻了个身,颈上的链子滑出来,月光下,戒指清冷闪亮如霜。
能设计出那样的软件,也是个不简单的人呢――谌风想起VV的那个他,思绪不由发散――WX To YZ――WX应该是他的名字缩写,王?魏?吴?他胡乱猜着,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一个人,难道是卫霄?
卫霄是枫港一家安全软件公司的青年老板,公认的IT奇才,他设计的软件去年还拿了枫港的创新大奖。谌风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一次电视采访,那是他得奖后,采访内容少不了经历、成绩、展望诸如此类,大概记者见他随和,便跳离提纲问他到目前为止可有什么遗憾,卫霄当时沉默了一下,缓缓回答道――“一段无法忘记的爱情”,他是出了名的不擅言辞,却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荡气回肠的话来,难免令人大做文章,一时间枫港适龄不适龄的女子都把这位浪漫新贵排在了梦中情人的第一位。VV――谌风心中一动――连起来不就是个W?薇薇写成拼音正是Wei Wei,也合了“卫霄”的“卫”――依稀记得卫霄样貌清秀,两人也称得上佳偶璧人,可惜――谌风看一眼VV――有缘无分劳燕分飞,以自己对VV的了解,她有见识也不软弱,怎么没想到求助法律?难道那个人的势力真是如此庞大?又或者其中有着另外的秘密和纠葛?谌风直觉VV似有隐衷,却实在想不到,猜不出,不能问,也不忍再问。
他回过神,忙把视线转回目标,忽然觉得灯光一亮,再看却仍是黑沉沉一片,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看,又是微弱的一闪,象是电筒的光线,他眼睛一转也不敢再转,手底轻轻摇晃VV,“快起来!”
VV被摇醒,觉到是有新情况,一翻身坐起,凑到窗口,低声问道,“是他?”
“没看见人,只看到电筒闪了几闪,”谌风紧盯着目标,VV也凝神细看,然而,再没有任何异样。
东面天空已然发白,谌风疲倦地揉揉脸,不甘心,“不该看错啊,怎么会!”
“阿水现在很警觉,”VV也揉眼睛,不过精神倒是不错,“你发现的光线,很可能就是他回来了,只不过他很小心,不会轻易被我们逮到。”
“我再守一阵,”谌风抓起毛巾擦脸,却连水都觉得发烫,VV见状说,“还是你去睡会儿,”看他还要坚持,斜了眼笑话他,“我可不想被人说养了只红眼耗子。”
谌风也确实有些精力不济,听了她和衣倒在沙发上,没几分钟就盹着了。
他梦中混沌一片,忽地惊醒,连忙看表,却已睡了两个多小时,暗叫糟糕,一古脑爬起来,“怎么样?”
上午的阳光斜射进来,她把蓝地白花的窗帘拉一拉,坐下来,神情轻松闲适,“饿了,你去做点吃的,”歪着头想一想,“要面条,加青菜的。”
谌风耐不住,自己跳过去从帘子缝里窥看,那院子还是静悄悄的,他糊涂了,转头看VV。
“是他回来了,”VV伸个懒腰,“而且暂时还不会走。”
“你怎么知道?”
“请充分运用你那灵敏超凡的嗅觉――”她嘲笑他,“――黑背?冯?木头阁下,好好闻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