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春(10)
席妈妈的语气真的太温柔了,时甜小的时候,对一切都还抱有希冀的时候,设想过很多次如果她妈妈在的话,母女间的对话会是什么样。
“阿姨也是像你那么大过来的”,这句话精准无比地戳着了她的泪点,时甜的心一瞬间酸软得一塌糊涂。
时甜拿着桃子低头细嚼慢咽,席妈妈歪头看着她,弯起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喜欢。
“甜甜宝贝,女孩子什么都能囫囵,但结婚可不能囫囵。席政和这个混蛋这么仓促地把你骗去领了证我没法管,但是婚礼咱们必须得好好办。”
时甜一口桃子梗在了喉咙里。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席妈妈,再求助似的看向席政和。
婚礼就别了吧阿姨,我怕被你儿子的前情人现情人和未来情人们组团追鲨。
而且要说谁骗谁去领证的话……其实是我套路了你儿子来着。我才是那个“混蛋”,对不起orz
席政和接收到她的目光,挺身救场:“妈,婚礼的事情先不着急。”
时甜也跟着附和:“嗯嗯,阿姨,我和席政和本来就是商业联姻,领了证两家的合作有保障了就可以了,婚礼就没必要了……”
柳女士的表情随着时甜的解释变得越来越复杂,老母亲朝着自家儿子甩去一个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席政和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柳女士在时甜面前会坑他坑得毫不手软,几乎怕了似的弱弱竖了食指恳求柳女士嘴下留情。
说话间席爸爸从楼梯上来,见到客厅的一家子人,冲时甜点了点头。
时甜忙站起来局促地问好:“叔叔您好。”
“你好你好,”儿媳妇第一次来家里,席爸爸解释了一句,“刚才底下有点工作上的事情绊住了。”
时甜敏感地意识到,席政和的爸爸解释的那一句也许是怕她误会自己被轻视了。
夏季的晚风从海上吹到岸边,红日在海天交际的位置一点一点下沉。
一对雪白的海鸥扑腾着翅膀从被夕阳染红的海面掠过继而一飞冲天。
客厅落地窗外的景观亭一角垂下一串紫藤萝,蝴蝶和蜜蜂在橘红色的光线里绕着花朵捉迷藏。
客厅的音响仍旧在虫鸣的应和声里小声播放邓丽君的歌曲。在这个安宁的夏季傍晚,时甜第一次偷尝到席政和家里的温情。
海边
席政和原本想吃完晚饭再坐一小会儿就带着小姑娘回城,结果柳女士还在餐桌上吃饭时就提议:“甜甜吃完晚饭和席政和一起去海边走走哇?不着急回去吧?”
席政和观察一个傍晚得出了一个结论,小姑娘在他这儿的“不用,没事,谢谢”到柳女士那就一概成了“没有,好的,谢谢阿姨”。
拒绝三连无缝切换成接受三连。
差别对待得十分明显。
等两人被丢出家门就着堪堪擦黑的天色走向沙滩,席政和在夜间渐渐凉下来的海风里宽慰小姑娘:“我妈一直都想要个女儿,所以见到你就特别热情。你要是不自在了就说,不用什么都顺着她。”
时甜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指的是婚礼那件事。
怎么着啊。我当时也明确提出来只是联姻用不着办婚礼,您这还不放心呢?
随着离大海越近,海浪声也愈发清晰。
时甜拒绝办婚礼倒不是真的怕席政和那些小情人们会来找她麻烦,情敌见面这种事情,早在她决定要把席政和骗去结婚的时候就想得很清楚。只要席政和别明目张胆地把人往她眼前带,她都可以当做不知情。只要那些小情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上赶着来找她麻烦,她也不会怎么着对方——要实在有没什么眼力见的人找到她面前,那对不起,爸爸不手起刀落解决掉你对不起爸爸我这么多年痛苦的单相思。
也算是得益于时甜这么多年的自我折磨,对席政和这个人麻木到不抱有任何希望之后,哪怕他现在在一顿和乐融融的家庭聚餐后想为了自己的风流史进一步游说时甜不办婚礼,时甜也觉得还行。
因为对这个人不抱有任何的期待,得到的温柔就都算是恩赐,残忍都不值一提。
海边的路灯只安到沙滩上方的绿道,真正到了沙滩区域只有上面的光线影影绰绰地映照。
在他们不远处,昏暗的光线里有一对年轻人卷了裤脚手牵手笑闹着去踩浪花,女生像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
海风腥咸微凉,时甜今天为了见家长穿的是显乖的过膝白色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身后。此时风大,裙角和长发都被风吹得猎猎飞舞。
两人原本是并肩走,风大起来之后席政和自然地往前多走了一步替时甜挡了点风。因为他那句话没得到回应,他怕小姑娘不自在,又另起了个话头:“你暑假准备怎么过?”
时甜双手忙着扎头发,闻言内心嗤了一声,总归不会去打扰您的春宵。
虽然这个人让她失望乃至死心,但时甜在他面前仍旧习惯性地总想披着温柔和善的外衣,不在他面前讲脏话,不在他面前暴露任何的负面情绪。
于是时甜心里想怼他的话堆了一箩筐,说出口的回答仍旧是平淡乏味的一句:“没什么安排。”
“要出去旅游吗?”席政和偏头看她一眼,在他们这段遥远而陌生的婚姻关系里主动向小姑娘迈进一步,“我最近正好有休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
时甜那颗麻木不仁的心脏垂死病中惊坐起,然后一头撞在了树上,撞得时甜眼冒金星。
怎么个意思啊,撩联姻对象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你妈的席政和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大家各过各的不好吗???你休假带你的小情人们出去不好吗?关我屁事啊你妈的。
时甜内心咆哮了满屏的弹幕,然后冷静开口:“我没假。”
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黯淡不明的光线里时甜隐隐看到席政和转过身来微微抬了抬眉毛,然后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不是放暑假了么,还要忙着学习吗?”
就像时甜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搬家到了市区,她同样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再过一周就要开始实习。
既然要保持距离,就不该互通信息。
“暑假有事。”时甜简单敷衍道。
正好一直握在左手的手机来了信息,她吃晚饭前给人发消息去求证的事情有了回信。
看完消息时甜抬头看向席政和,手机的屏幕亮光在她的脸上打出明灭光影。时甜缓缓吸进一口气,就当是席政和爸爸妈妈对她这么好,还他们的。
“我们来的时候停在院子里那辆车我认识。”
席政和讶异地看过来。
潜藏在黑暗里的海水波涛汹涌,沙滩上海浪拍岸的声音有规律地一浪接着一浪。头顶是璀璨的星空,脚下是绵软的沙子。
和几年前如出一辙的夏夜海边虫鸣声里,时甜看着席政和道:“那人和时庆——和我哥是好朋友,我哥带他去过家里。那时候我在厨房倒水,他们以为家里没人,在客厅聊过几句。”
时甜不能把真正的信息来源告诉他,只能现场临时编了个真假参半的故事,把重要信息装进故事里传递给席政和,“总而言之,那个人不太干净,叔叔要是想投资的话,你让叔叔谨慎一点吧。”
“不太干净”的程度是要劳驾检察院的那种,这应该就没必要和席政和说了。
越往下走光线越暗,时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们应该是对视了几秒,然后席政和低低地开口说:“我知道了,谢谢提醒,我会让我爸注意的。”
那边那一对踏浪的情侣牵着手准备往回走,看到他们之后又迂回地折过来打招呼。
好听的女声在离他们还有五六步路的时候出声确认道:“席政和?”
时甜:?
时甜坏心眼地想,要是这也是席政和的前任那这他妈就是神展开。
光线太昏暗,女生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自己和身旁的男人一顿照,自报家门:“我和沈策!”
沈策无奈地把唐吟的手机截住,向席政和点了点头:“政和,好久不见。”顿了顿后看向时甜,“这位女士是……?”
唐吟被抢走了手机忿忿地拍打沈策的胳膊,边打边抢答:“还用问吗?他家又没有姐姐妹妹,除了他对象还能是谁。”
席政和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跳过身份,介绍道,“她叫时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