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春(9)
徐知常倒豆子似的把刚听说的一股脑全都倒给了席政和,结果那头半天没反应。
“席政和?”
“狗子你听到我说话没?”
“你妈的席政和你到底听——”
“我知道她的情况。”
“知道很久了。”
默契
时甜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睡着——然而事实就是她的的确确又一次在席政和的车上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窗外的景象已经从摩天大楼转化成了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五点多的夏日傍晚,太阳还没有落山。
“醒了?”席政和转头看她一眼,“大概还有三分钟就到了。”
“嗯,醒了,”时甜是被放在腿上的手机振动吵醒的,一边回答席政和,一边从西装底下拿出手机:“对不起我又睡着了。”
声音还带着微不可查的懒意,像黏黏糊糊的小奶音。
电话是纪衾寒打来的,时甜还没来得及接,纪衾寒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席政和:“晚上睡眠很差吗?”
时甜点进微信给纪衾寒发信息,一心两用地回答席政和:“嗯……大概就是……每晚在睡眠的高峰上爬两米跌三米的那种吧……”
席政和记得这个形容,好几年前时甜在微博上发过。大概是凌晨两三点的样子,他加完班下楼,在电梯里刷当天份的微博,页面一刷新就是她这句话。
某人明知故问:“一直都这样?”
“嗯。”
“那你能自己开药吗?”
时甜这会儿没觉得冷了,把身上的西装拉下来一边低着头整理一边回答:“开了,每晚睡前吃两颗安眠药但是没什么用。这两天搬了——不是,”时甜把搬家的事吞回去,“这两天睡不着得更严重,为了不让自己猝死我自己开了点中药。”
席政和看了一眼后视镜确认后方来车情况,打了右转灯转进小路。
“那刚才睡着是中药有效果了?”
时甜心知不是,却也没回答。
微信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儿纪衾寒就又打了电话过来。
“甜甜,褚微濛联系你了吗?”
“没啊,之前我说忙着复习,他就没再来找我。他怎么了?”
“他好像要来宁市了,我就说之前他为什么来找我打听你实习去哪个医院,”纪衾寒在电话那头幸灾乐祸地悠然道,“崽,褚微濛铁定是为了你来的,你已婚这种爆炸性消息可怎么告诉他哦。”
“……”
“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说已婚。太惨了太惨了,人间惨剧,惨不忍睹。”
“……”时甜不怎么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顾忌着席政和在场,说话说得很隐晦,“全是你们自己脑补的东西,没准他就是对宁市中医药文化事业有极大的热情所以才来的呢?”
“呵呵,”纪衾寒清甜的嗓子假笑了两声,“你自己信吗?我坐等你们的后续。”
“后什么续啊,我这都已成定局了还后续?当那谁是死的吗?”
拜多年同进同出互相打掩护的默契所赐,纪衾寒在第一时间就在这句隐晦的表达里get到了该get的信息。
“你老公在你旁边?”
“嗯。”
“啧啧,”纪衾寒再次替小褚抹了一把辛酸泪,转而问道,“你跟你老公到底咋回事啊?我之前怎么一次都没听你提起过他?那天在寝室看你好像有点生气,我都没敢问。”
时甜看着车窗外一幢幢独立成栋的泳池别墅和别墅与别墅的间隔中露出来的沙滩和大海,沉默了两秒之后道:“晚点微信上跟你说。”
全世界她唯一可以毫无保留完全信任的两个人,一个是宁慕阳,一个是纪衾寒。
只是纪衾寒是小公主,她要把所有不适合小公主知道的事情都藏起来,只给她看可以给她看的那部分。
院子里停了一辆席政和没见过车牌的黑色奥迪A6,因为打算吃完晚饭就回市区带时甜去看房,席政和就没把车开进车库,而是停在了A6旁边。
时甜看了两眼那辆A6,对着电话道:“先不说了,我挂了昂?”
“好的好的,”纪衾寒连声应,“拜拜崽崽。”
“下车吧。”
席政和下了车绕到后备箱拿东西,席妈妈听到动静从二楼阳台上跑出来扬手打招呼:“甜甜你们来啦!”
时甜鞠了个躬,也笑眯眯地:“阿姨您好。”
席政和带着时甜朝大门走,院子里绣球花、蔷薇花、月季花开得错落有致,院子最西边还有一汪小池,假山上汩汩喷着水。草坪像是新修剪过,隐隐约约还能闻到青草香。
席政和一边介绍这边的结构一边把人让进屋,席妈妈已经从楼上下来,站在客厅进门的位置指着门口粉红色的兔子拖鞋给时甜介绍:“甜甜,这是给你准备的!”
时甜声音乖乖地道谢:“谢谢阿姨。”
被当空气人的席政和自己弯腰从鞋柜里拿了拖鞋换鞋进门,把手上的向日葵花束递给柳女士,“时甜给你准备的,还有这个。”席政和轻轻晃了下另一个手上的礼品盒。
席妈妈笑得开心,却还是故作严肃地教育时甜:“以后来阿姨家不用带东西,下不为例,嗯?”
除了奶奶、周姨和宁慕阳的爸爸妈妈,时甜这辈子没有和其他长辈温馨相处的经验,有些忐忑地乖乖点头:“好。”
席政和问:“谁来了?”
席妈妈一边拉着时甜去沙发坐,一边回答席政和:“炎燚的人,想拉你爸投资。”
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坚果和蛋糕,公事上席妈妈不欲多言,拉着时甜关心道:“饿不饿?你席叔叔这会儿有人找他讲点事情,我们今天可能要六点开饭,饿了就吃点东西垫一垫。”
席政和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儿,看两人相处得和睦,放心地准备下楼去找他爸。
脚刚踩上通往底下会客厅的楼梯,那边时甜对着他妈妈道:“阿姨,房子的事情真的很不好意思。”
席政和:“……”
忘和柳女士串词了。
他原本准备今晚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再和时甜聊房子的事,就没和柳女士串词。没成想小姑娘还惦记着这回事儿,还来当面向柳女士道歉。实在是……乖得过头。
“什——”席妈妈手上给时甜削着桃子,刚一开口就被打断。席政和坦然淡定地向下指了指会客厅的方向:“妈,我爸好像在叫你。”
“叫我干嘛?他们聊完了?让他赶紧上来——甜甜你刚才说什么房子呀?”
“咳。”席政和干脆收回了脚,一边抢答一边往两位女士唠嗑的沙发走,“妈,就是海淮区世悦湾那边那套房子,你不是说想给时甜住吗。”
时甜低着头没往这边看,席政和对柳女士使眼色。
得益于母子连心的默契,柳女士恍然大悟地拖着音“啊”了一声,“瞧我这记性。”
席政和松了一口气。
“席政和先前来问我,说送你什么东西当结婚礼物好。”
席政和刚松了的那口气没上来,握着拳头咳岔了气,咬牙道:“妈……”
柳女士面对亲儿子的恳求无动于衷,无中生有得有声有色。
“那套房子哪里是我的,那是席政和自己买的房子,”柳女士把手里削好的桃子递给时甜,笑眯眯的,眼睛都弯成了浅浅的月牙:“你别看席政和那么大岁数了,脸皮还是挺薄的,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喜欢拿我当幌子。”
席政和:“……”
时甜:“……”这话我接不了。
一时间客厅落针可闻,不远处的海浪声和院子里的虫鸣声见缝插针地涌进客厅。没注意什么时候打开的客厅音箱里邓丽君甜腻腻的声音小声地在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时甜头皮发麻,不敢抬头看席政和。
柳女士对着席政和得意地挑了个眉,席政和:“……”
你可真是我亲妈。
席政和看着缩在沙发里低头专心啃桃子装死的小兔子,刚想主动打破尴尬,那边柳女士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甜甜啊。”
“嗯?”时甜眼睛不敢看席政和,只能继续盯着桃子。
“都怪席政和,你们结婚结得太仓促,我这边还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时甜摆着手否认,轻声道:“没有,不用准备什么的。”
“那哪行啊,席政和这大老爷们啥都不懂,一点都不懂得照顾我们女孩子。但阿姨懂啊,阿姨也是像你那么大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