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余仲倔强的沉默。
徐伯镛转身到办公桌里,拿电脑、开机、打开余仲最后提交的作业,很快又看向余仲:“说话,你不回答今天这屋你是出不去了。”锁门锁得到位着呢。
识时务为俊杰,余仲做不到,那样他会认为是对自己叛变,对过往曾经忘记,对抛弃他的人示好。
可,徐伯镛在国外求学多年,见好就收的优秀传统已被污染。
兄弟俩固执的如出一辙。
没让空气安静,徐伯镛继续警告:“你不说话,就没法和你讨论作业,今天找你来主要是这事。”徐伯镛指了指电脑界面。
原来来这还不是拿实验手册,又是他作业问题,不知又要如何挑小脚。
“徐老师,请你公私分明。”余仲回。
“嗯,所以改作业也不耽误给你改毛病。”徐伯镛答。
脑路清奇。
如果余仲不注意,都理解不上去。
公是老师,私是哥哥,分明是互不影响,作业完成再好,也要改毛病,更何况作业完成的不好。
“我如果有问题我自己会改,用不着你管。”余仲认真拒绝。“私”上,和徐伯镛没关系,用不着他管。
也许余仲丢失的叛逆期回归,面对徐伯镛,他说话总有股劲儿,和人拧着来。
“最好是这样,你自己把毛病改了,你也最好不是在骗我。”徐伯镛严声说:“余仲,你撒谎自己不是‘念仲’,欺骗我说母亲难产死去这些事我不和你计较,但你以后绝不可再犯,诚实、实事求是是最基本要求,一个人连出身都撒谎,你以后如何在社会立足?”
他竟然这样说,余仲心想。
“现在要求我诚实,要求我实事求是,当年把我送人,你们诚实了么、实事求是了么?余仲极端的质问。
又进入争端模式,余仲似乎在徐伯镛面前极具勇气,和二十多年来给人印象完全不同。
安静。
办公室里只有余仲气恼的质问眼神,和徐伯镛微红的眼眶。
没想到的,徐伯镛竟然因为一句话熄火。
许久后,徐伯镛认真的说:“对不起。”
顿了顿,又补充:“但你看到了,我们受到了惩罚,所以更要你不再犯这种错。”
余仲喉结滚了滚,没有说什么。
“过来看看你作业。”徐伯镛先打破安静,“做的很认真,看得出我给你的资料都看了,但总结还是不够全面,重点突出模糊,你看这里……”
徐伯镛等了一会,余仲才走过去,徐伯镛对着原因阐述继续说:“你累计三条原因,但分析都不够透彻,没有全面深入解释出产生这个特征的重点原因。”
在专业上,徐伯镛的渊博和才华余仲是认可的。所以即使心反感着徐伯镛是在找他小脚,却也别扭的听下去。
“你想过为什么会这样么?”徐伯镛问余仲,语气平常。
“没有。”余仲答。
果然,余仲欠教育,教育后问话不答这毛病立马能改,立竿见影。所以,说余仲自闭症,简直是给余仲瞎扣帽子。
徐伯镛带着几分严肃:
“因为你知识面太窄,专业上学的又死板,所以我发给你那些资料,你只能理解皮毛,做不到融会贯通,分析问题自然分析不到点上。”
余仲思考着,很显然不是问而不答,而是判断他说的对否。
徐伯镛继续说:“所以,你回去要多涉猎这方面书籍,我给你列个书单,图书馆里都有,你都看看。至于这个作业,我会按照你实际水平给你打分,但你下次水平要有所提高。”
余仲作业已是天花板水平,不是再改改就行,徐伯镛为此没有打回重写。
“好。”余仲答应。按照实际水平给打分,他接受。
而且,徐伯镛指出他知识面太窄,余仲也认可。他一路在村幼儿园、村小、镇中学、县三等高中读书,都是为升学而读,课本上有什么学什么,考什么学什么。
到大学二年后,和同学们聊开聊多些才知道,同学们以前接受教育多全面,知识涉猎多广泛。
徐伯镛拿出一串三个钥匙:“这是一楼106、107、108钥匙,实验手册在106最里边办公桌上,你自己去取。这几个钥匙以后放你那,开门用。”
一楼106、108两间屋子左右挨着,106是教师办公室,几位老师科研时共用;108是实验室,面积有正常办公室五倍大,108里隔间出一个中型会议室。
107和106隔着一个走廊,门对门。107几乎没人用,里面放了两张办公桌空置着。
余仲接过钥匙,没多说什么。
也许是徐伯镛话没有触碰到余仲逆鳞,也许是徐伯镛没继续要求余仲改作业,余仲虽然心理别扭着,却没有和徐伯镛拧着干起来。
见徐伯镛没事,余仲眼神又看向门锁。徐伯镛锁门时他听得出,这次锁的和上次不一样,不是拧一下就能开那么容易。
一分钟都不愿意和他多待。徐伯镛无奈又勤快的起身,来到门口拧着门锁,一圈又一圈:
“爸妈都很期待你,尤其是妈,这些年想你寝食难安,最终因为长期抑郁肝脏受影响,出现了恶性肿瘤,你去看看她,她病好的也快些。”
说到这里,徐伯镛已经打开门,:“妈现在天天念叨你,看到你她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余仲正走到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仿佛刚被捋顺的逆鳞再次被触,余仲的眉头再次皱起,回身冷眼徐伯镛,顿住数秒,脖子缓缓的转动,视线移向下门框。
语气缓慢陈述,声音不大如自言自语:
“本质上,你们都是自私的。他们生下我,怕阻碍前程就把我送人;她良心不安,寝食难安最终重病缠身,就又要找回我;她不想要我,就抛弃我,她想要我,就要我去看她;”他猛地转变态度,快速转头抬起对视,提声质问:“而你,是不是也在自责?让我接受你们,你们就没有负罪感了?你们的良心就有地安放了?”
余仲嘴上倾吐着或快或慢、或大或小的心声,但眼神,始终透着浓浓的悲伤、痛苦、悲怜、无奈、凄戚,这些深深刺痛着徐伯镛的心。
虽然徐家本意不是这样,但余仲说的也是事实。
“对不起。”徐伯镛道歉。
他能接受余仲最后的质问指责,却无法承受余仲那些自言自语。
“或许,你可以要个孩子试试,就不要再指望我了。”余仲终是善良,气愤、别扭、寒心却也只坚决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徐伯镛要个孩子,徐母有孙子来分担精力,亲孙子能给爷奶带来快乐非同寻常,徐母病也许会好一些。
徐伯镛不是没想过早要孩子,他想要,荣溢也喜欢孩子。可也许是报应,上一代有孩子送人,这一代便没孩子,天道轮回。
他和荣溢结婚不晚,但一直没怀上孩子。
一开始认为是荣溢太瘦体质差受孕难,后来荣溢养好身体也未见怀孕。二人医院检查,都没查出问题,只是未孕。
但徐伯镛没说出来,如果现在告诉余仲这种情况,余仲难免多想。
仿佛,在他徐伯镛和自闭症之间,只差半个余仲。
兄弟二三事
徐伯镛气恼。
余仲作业不好,他可以放他一马;
余仲欺骗他,他可以放他一马;
余仲实验做不好,他可以放他一马;
余仲背着他逃课,他也可以放他一马;
但徐老师是有脾气的,不是放马的!
现在余仲又把课堂当食堂,谁还能受得了。
***
在“自私”言论下,在“不要再指望我了”提醒后,兄弟二人关系,恢复冷战时期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关系。
也可以说,是以“余仲为代表的社会主义阵营”单方面冷战以“徐伯镛为代表的资本主义阵营”,不怪社会主义阵营太夸张,也怪资本主义阵营太叫嚣。
实验操作课上,余仲极不适应他在前面做,徐伯镛在他后面驻足看情景。
余仲正在完成“海水碳酸盐体系结合实验”,徐伯镛站在他身后,猛然的质问:“做到这样就完事了?让你看的书都没看?数据够么?”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情况,徐伯镛常站在他身后,只要操作有不对必会被指出,严重甚至会怒斥,现在更新增要求。
这是个涉及到“碳酸盐体系分量计算和分析”的实验,按照实验手册指导,2人一组,余仲和谭峥已完成实验,但徐伯镛给余仲推荐的新书上,对这方面有更精细的数据要求,后期分析也会相应调整,不难但有些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