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烟雨(42)

小虎子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娜,似有话说。

可怜的孩子,有话你也说不出来吧。

“是不是他们虐待你了?打过你脑子?你怎么忘了我是谁了?我是你亲小姨安娜呀,我是你姆妈安伊的妹妹!”

小虎子还是一双质疑的眼睛盯着所谓的小姨,神情完全和结婚前见他的样子不同了。

“宝贝,我发誓,回上海后,你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们每天一起吃饭,吃的比这好!”

“你生了孩子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安娜几乎不能相信,面前的孩子突然说话了。

她紧紧盯着他,“小虎子,你能说话了?哈,天呐!你、你好了?”

男孩一副忧郁的神情,“姆妈说,你要生了弟弟或妹妹,就不要我了。”

“谁告诉你的?姆妈.....”安娜一愣,“你有姆妈?”

孩子点点头,“姆妈说,你没有弟弟和妹妹,爸爸还要我的,有了,就不要我了。”

“不啊,无论怎样,我和爸爸都要你啊。你是戴家的大少爷啊。”

“我是顾家的.....”孩子说着,继续闷头吃。

安娜也不明白这一段时间孩子到底遭受了什么,看看窗外的太阳,盘算着离开。由于生气,她想直接带孩子从饭馆里离开,到了码头就上船,这学校若想要什么说法,就让戴宗山给他们说去吧。

想到这里,马上把没吃完的包子装进小虎子口袋里,领着他的手,小声:“我们要回家了,你爸看到你会说话了,会高兴的。现在走,傍晚就能到家。”

出了门,安娜就往刚才相反的方向走,到处找人力车,急着离开。

“啊,你要拐走孩子吗?”突然那个中年女人出现了,迎风抓了小虎子的胳膊,边往回跑,边大声喊,“有人贩子拐孩子了!拐顾家的少爷了!”

安娜几乎呆了,想上前追,三拐两拐 ,那中年妇人领着小虎子就不见了,大街上瞬间空空的,只有几个人在眼神不善地回头看她,好像她真是拐别人家孩子的坏人似的。

安娜有些慌,不得已又回到那个特殊学校。出来接待她的还是那名年轻的女老师。女老师不高兴地说:“在学校,你是领不走人的。只有孩子的父亲戴老板和另一个父亲顾先生,可以把孩子从学校带走。你这样的,是不受学校欢迎的,你要再在学校附近出现,会被打出去的。”

安娜也惭愧,现在再说自己是戴宗山的太太,似乎也晚了。想问现在孩子回来了吗?自己还想看一眼。

老师说:“孩子也许跟保姆回家了,有你这样的人在,三两天不会来学校了。你还是散了吧。”

安娜真是无比难过,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了,自己在这里成了处处受提防的人贩子。看来,应该立即返回上海,让戴宗山亲自过来,把孩子接走。现在孩子出了大问题,再这样下去,孩子会废的。

安娜一路昏昏沉沉,返回码头时,已到中午,本来计划不会迟了今晚的双号,但看样子,回到家也得半夜了。

似乎天气也不顺,人刚到船上,天边就起了乌云,厚厚的如小山一般,连风都比昨晚凉些。当时就有同船的客人表示了担忧:“船家,会不会下午下雨啊?你看那云多厚!”

船家一边收钱一边不当事地说:“没事的,这样的天,隔三差五就会出现,船上准备了雨披和伞,放心,淋不着。”

于是大家安了心,在小马达的轰鸣声中,载了七八个客人的草船驶向了茫茫的水路。

但海上的天,说变就变。那天实在太大意了,到了傍晚,船驶到渺渺水中央,前不靠岸,后不看不到码头时,风起了!是很大的风,那片小山似的乌云也到了头顶上,形成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所有客人都惊恐地抬头看天,头发和衣摆瞬间被吹成了旗帜。大家都很害怕,觉得不妙,连船家的盆盆罐罐都哗哗啦啦刮到水里去了。

船家怕大家乱了阵脚,就让众人躲都到船仓里去,还丢过来雨披和伞,然而他自己腿都在抖了,还一再安慰大家,“没事,下阵大雨就过去了。”

天空转眼就暗下来,黑的伸出五指不见手。一道闪电劈过天空,瞬间照亮了整个动荡的水面,大家都惊呆了,整个前面是一道道高大的水墙压了过来!接着咣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就如倒豆子般啪啪砸下来。

风也加速,虽看不到周围,也顿感小草船像汤锅里的一片菜叶,在上下翻飞,似乎沉没就是一个瞬间、一个浪头的事了。

安娜也吓傻了,不是重蹈两年多前姐姐安伊的覆辙吧?她也是在晚上,从宁波回程,碰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台风,整条船,那条船比这只草船大多了,全船几十人葬身于水底...好在,还有幸运儿游到了岸上。

自己会死在这里,还是有幸被浪推着,游到岸边?

身边的孩子开始哭叫。有人大声质问船家,骂他不该在开船时太乐观,否则本可以错过今晚的渡船,不用急着寻死......

连骂人声也被撕碎在风雨里。

偶有闪电再次划过,能看到船家惊惧万分的脸。

船仓里开始有人哭泣,说会死在这里的。

在众人惶惶不可终日时,突然有人叫喊:前面有灯!

“啊有船!”有人扯着嗓子叫。

风雨飘摇中,前面果然出现了昏暗的灯光,虚弱的如在水上摇曳,随时会熄灭。

毕竟是一线生机!

船上所有人也都大声呼喊起来:“救命啊!等一等!这里有人啊救命!”

快被折腾散了的小草船此时展现着求生的欲望,在艰难地抵抗着风浪,向那灯光一寸寸靠近。

也许是过往的商船,也许是军舰,只要发现了风浪中如一片树叶的小船,只要过来,大家就得救了!安娜开始祈祷大船赶快向这个方向来,别让自己重蹈姐姐的悲剧,葬身海中。

也许大家的乞求灵验了,那具灯光果然在向这个方向慢慢过来。所有人都大声欢呼。

然后风雨中,传来隐隐的说话,有个声音被风雨扯碎了,却依然听到“前面好像有条船!前面是船吗?”

草船上的所有人统一回答,“救命啊!”

然后举着把防风灯使劲摇晃。

那只大船终于发现了目标,慢慢开过来了——直接向这条被上帝放弃的小草船驶了过来,像上帝又把弃儿们捡了回去。

看到这个庞然大物,离自己容身的小船越来越近,安娜觉得总算得救了,周围人刚才还哭泣绝望的神情,都转向欢呼,有人说祖宗保估了,回去要烧纸;有人在感谢菩萨。

大船能扛风浪,但这种险情中,却无法靠太近,怕一不留神撞翻了小船。所以大船采取的措施是扔下了一条缰绳,让船家接着,牢牢系在小船上,要拖着小船回码头。

在绳子扔下来时,同时大船上有个声音,是那种喇叭声,也喊了过来:“戴太太在船上吗?安娜!”

安娜惊了一下,连忙回应,“我在!我在这里!”难道是父亲?自己来宁波,只有继母知道,她一准会告诉父亲吧。关键是刻,在救自己的,还是血缘亲情。

然后大船在前面引路,慢慢把风雨中几欲要倾覆的小船成功地拖回了码头。

小草船随着大船驶进码头时,码头上所有的灯都亮着,哗哗的雨线中,能看到不少人影正在向江里眺望。大家都穿着雨衣,来来回回走动,有人手里还挑着汽灯。

安娜只能凭身影判断,哪个是父亲。他一直在码头上做事,他应该就在人群里。人世间,也只有他最关心自己了吧。

由于风浪大,小船靠岸并不容易,铺上跳板也摇晃得厉害,不时撞击着石壁。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码头工人强拉着小船上的缰绳与码头对接。船上的客人包括船家,都一个个趁机手脚并用往岸上爬。

这真是死里逃生!

太艰难了,没人在乎样子的好看与否,有人衣服扯破了,露出白花花的腿,都顾不上。

到安娜了,她站在船头,腿虽打软,也闭着眼睛从动荡的跳板上往岸上跳——在她觉得身子倾斜,要摔下去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抓住了她,否则她真可能掉进水里。

那只手几乎把她提了过去。她上岸时踉跄了下,结结实实跌进一个人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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