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烟雨(19)
安娜就从戴宗山眼皮底下走了过去,和新男朋友进入了舞池。
看着明灭不定的彩灯和安娜瞬间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戴宗山突然深感疲惫,一屁股陷进旁边的沙发里,陷入沉思。他承认他有点搞不懂她,想出手,怕再次遭拒绝。若这次再拒绝,一而再,再而三,自己可能就真没机会了。
他一直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是可以的,但不知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抵制。
他还能再怎么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1):三十年代老上海的四大舞厅之一,百乐门,仙乐斯,新仙林,丽都。
第18章 求婚
他的苦恼,安娜看得到,只是装着没看到,若激不起他的占有欲和怒火,激不起他火爆的脾气,她就达不到目的。
某种程度上,两人比的是,谁更在意谁一些,谁更怕失去谁一些。
安娜和周末,越是在欢快地起舞,越是在像气谁。连跟来的陶伯都注意到了,他家老大在阴影里,是相当不高兴。
安娜不管,越跳越起劲,不信你能坐得住。
但跳了一曲又一曲,他始终没过来,也没说接替周末,和自己再跳一曲?
终于,两人跳累了,周末看看表,“明天上班,该走了。我送你回家?”
安娜狠了狠心,“去你家。”
这个白人男子眼睛一亮,显然没想道女神能这么轻易屈尊纡贵,马上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几乎在某人的眼皮底下,安娜就随人颠颠走了。
这两人刚走到街上,突然有几个人影过来把他们隔离了。
安娜一怔,还以为碰到了黑道,心里冷笑:在戴宗山的眼皮底下,有人敢耍横?
周末出头,“你们要做什么,抢劫啊?叫巡捕了!”
安娜也威胁说:“光天化日之下,没王法了?而且楼上,你们知道谁在嘛——”她很快闭了嘴,因为面前的周末已低下头,道了声,“戴老板。”
呃,果然是他。
想想,应该能想到。
戴宗山很低的声音,“走吧。”
周末竟丢下安娜,也不叫巡捕了,真的走了。
安娜有点不甘心,小声bb:“混蛋!胆小鬼!绅士风度呢?“
戴老板叨着雪茄,看了看深邃的夜空,“光天化日之下?”
不能说错话么?安娜撇了撇嘴,没搭话。
“你跟着他走?”
“难道跟着你走?”针尖对麦芒。
戴老大一脸黑线地看了她一眼,“送小姐回家。”
“你要做什么?我回不回家你管得着吗?多管闲事你!你凭什么管我?”
安娜叽叽歪歪,如果不是晚上,应该能看到他脖子青筋爆起了吧。
那晚,她终是坐在雪佛兰被强制押回家了。
在最后的两天时间里,双方像陷入一场疲惫的神经大战。一个终是凭傻大胆,在外不断约人挑战底线 ,一个终是怕对方真的做了,让自己机会彻底落空。
安娜一刻也想不通,这黑道臭流氓,究竟在想什么?他的厚脸皮是变薄了还是真的移情了?如果真变薄或移情了,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将来真跟那个洋鬼子飞过大洋,不管这边的死活了?
安娜已睡不着觉,神经崩得紧紧的,连隔壁若柔欢快的歌唱也顾不得了。
此时若柔正盯着窗外的一轮弯月,已彻底放下了心:过了这一晚和明天,继姐就没什么力气蹦达了。她的好日子结束了,自己的艳阳天开始了。风水就是这么轮流转的。
在她心里,她已经看不起安娜了。以前无论怎么私下羡慕她的好出身,和会找男朋友谈恋爱的好运气,现在还不是一手好麻将被自己截了糊?从她一再拒绝戴宗山,竟和一个只脸长得好看的小画家私奔时,若柔就看不起她了。没有真正的生存智慧又没真正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大小姐,才会像她这般白痴吧。
等着吧,这个社会,自有一套现实的手段去对付白痴的。
※ ※
夜深了,心如刀绞,命运的转盘又慢慢滑向通向地狱的地下室了么?
好了,楼下传来大门响。
安娜扒开窗帘一瞧,昏暗的路灯下,老爸那猥琐怪异的身影出去了。大门打开半扇,能看到外面停着那辆雪佛兰,安德矮着身子低身一瞧,就钻进了车里。然后车子消失在雾气蒙蒙的街道上。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按耐不住了么?感情就是这样,那个投入最多的,想的最多的,最想得到的,会最先沉不住气。安娜想想,其实自己赌的就是这一点,这个老男人想得到自己,比自己想得到他要兴趣浓厚得多。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钟情,大概安伊早逝,他对她还有一些特别的念想吧。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窗外门又响起来。隔壁房间也有响声,大概走到窗前看外面动静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吧。安娜赤脚躲在窗帘后面,果然看到父亲在关大门,那辆雪佛兰在离开。
会是什么消息?
她回到床上,一会儿听到自己门上有轻轻的叩击声,很轻微,怕隔壁有耳般。
安娜装着刚睡醒的样子,打开门,看到父亲安德炯炯的眼神正站在门外。门开了,老爷子没吱一声,就挤进来了,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也没看女儿凌乱的床。
“我刚才去戴家了。”老头温温懦懦地喃喃着,“我不瞒你,一个字不少地学给你。戴宗山让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嫁给他?如果嫁给他,他给你这些好处:一,在戴家那个大庭园里,以后你说了算,和你姐当年一样;二,你要喜欢,可以经常看到小虎子,要嫌累,还有佣人,再说小虎也马上就要上学走了。第三,你可以接着念你没念完的大学,但要在上海念,念多少年都可以,不用考虑学费。四,你想要其他什么,直接提。另外,只要你答应,他为你准备了五万大洋,划到你户头上,给你做私房钱。”
老头一想到那么多钱,一辈子都挣不到,本能就咽了口唾沫,“我还是觉得他挺适合你,男人比女人大个十岁左右,不算太大,靠自己的本事混出成就的男人,年龄都不会太轻。再说,他以前对安伊真的挺好,没有半点对不起安伊。你要过去,能对你不好?真的安娜,不要过分考验男人的耐心,见好就收吧。你不是一直挂念你母亲的家产么?现在可以提啊,他现在的银行很挣钱,码头也挣钱,在外面跑得游轮、商船,还有铁矿煤矿,每年都挣无数的钱。另外他还有自己的办公楼,与人在南京路合资的百货大楼等,胳膊粗得很。你想要什么,可以列个单子,安家的财产他就一句话的事,能立码回来。对了,安家的面粉厂就算了,他在杭洲的另一家,赢利倒不错,可以要那一家。”
安娜从父亲一张瘦脸上,看到趁机“吃大户”的那种激情和算计,有个女儿被有钱人看中了,就是做父亲的收获季节,也是脸上最有荣光的时刻,想必当年安伊结婚时,也是这样的嘴脸吧。
不过,父亲的嘴脸正是目前自己需要的。
但安娜有些奇怪,“安家在上海的面粉厂为什么就算了?你要他在杭州的面粉厂,搞没搞错?”
“哎呀,你不懂,上海这个不灵了,竞争太多,设备老化了,还是当年你外公在时买的机械。杭州的那个好,机械设备都是新的。”
“不灵了,肯定是管理不当,设备老化就换新的,要过来好好管理一下怎么就不行了?”安娜白了父亲一眼,“就不,我要要回我姆妈家的财产!安家的家产这些年被你和黄澜玉败光了,我要完成我姆妈的遗愿,经营好安家的产业!”
“这么说,你答应了?”安德明显松了一口气。就怕你不肯开口要东西,戴宗山这种巨财大佬,什么给不起你?就怕你不开口。
这样答应,应该算合适吧。安娜想了想,“一,我要个大钻戒,10克拉以上的;还有最好的翡翠手镯;二,要那辆雪佛兰,要林伯做我的专门司机;三,还有他答应的五万现大洋,要在结婚当天就到我账上;四,安家的面粉厂和纺织厂,外加杭州那家赢利的。”
其实这时狠狠地敲他一笔,他才会相信自己是认真的吧。不然,他一定觉得自己还有其他所图。
有时富人在没招时,并不怕你图他的东西,只怕你无所图。图,就是你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