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味橘(41)
中途正好碰到同班同学李崇文,他捡到了自己掉落的手机,还给她,又因为多聊了两句,透露说要去找别班的朋友一起吃饭,才让池慕起了心思,想让他带一件东西给江延。
江延和池慕从入学起就是一个班,到分班后,才一个去了理科,一个进了艺术班,而李崇文正好是他们二人共同的高一同学。
李崇文一直知道池慕跟江延是好朋友,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画风差距很大的两个人,怎么才能互相迁就着走到现在,但一贯热心地帮了忙。
撇除以上的几件事,李崇文这个人,在池慕眼里除了热心好相处,就再也没有任何一点清晰深刻的特质。
以至于江延说出那些实情时,她也陷入了一时的震惊。
为什么……李崇文要故意骗人?
还有信息,电话,情书……
池慕的思维仿佛缓缓滑入了深渊,冷不丁打了个颤。
她连忙尝试着想补救:“信息和电话,你是什么时候发给我的,是考完试的那一天吗?”
“……”
江延不回答,但沉默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天,他的人生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切情理的构筑几乎崩溃。
关于细节,在漫长时间的反复冲淡下,他只记住了琐碎零丁——
当时那位故人,是在向他打听言岚女士的近况。
这本来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但一直积怨已久的亲生父亲突然闻讯赶来,打破了所有平静。
在看到他跟那个男人坐在同一个车上的画面时,他的亲生父亲当场情绪失控,甚至从司机手中抢夺方向盘,让车彻底脱离原来轨道,癫狂漂移着撞向了他坐的这一辆。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男人一时的发泄竟然成了摧毁一切的导.火.索。
千钧一发之后,也没有奇迹发生。
年少的江延从万般震惊与不敢置信中回神,只记得当时烈日蒸腾,车盖滚滚冒起了黑烟。
他的腿剧痛难忍,流着鲜血的躯体濒临死亡的边缘,与车有关的一切都成了危险桎梏,牢牢地锁死了他的希望。
模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脑海里缓缓盘旋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名字对应的,既不是对他充满怨恨的父亲,也不是薄情绝义的母亲,而是唯一让他念念不忘,光想起来就觉得很温暖的人。
之后,在他侥幸生还,只折了一条腿的情况下,却还要因为父亲的报复付出更多的牺牲:
远赴海外,保全公司名声,只字不提车祸的事。
可他还是提了,但对方没有任何回音,情急之下被打过去的电话也干脆利落地挂断。
他开始变得急不可耐。
急到不顾家族名誉,偷偷跑到学校里找人。
那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学生大部分都离开了。
只剩下对于他而言很陌生的一小部分人,侥幸的是,其中有一位还算熟悉。
那个人叫李崇文,是池慕曾对他隐隐表达过喜欢的人。
江延对此记得深刻,连自己初时发现这一点后,强撑满不在乎的僵硬笑容,都在脑海中描摹的一清二楚。
但这远不是最让人难堪心塞的。
最让人难堪心塞的是,当李崇文听闻他要找池慕时,才一脸难堪地告诉他,池慕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
他不希望池慕再跟江延这种人有过多接触,也不希望她被他带坏。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江延,这才迟迟从李崇文口中得知,原来两个人是互相喜欢,而且彼此早就约定好了要在一起。
与之相对的,是池慕对他这个旁观第三者的讨厌,并且再也不想见到他。
因为他实在太坏了。
平日里作风霸道,行事高调,又总喜欢做一些出格危险的事,尤其是对池慕……还因此给她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心理阴影。
这样的他,其他时候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学校里的乖学生们唾之以鼻,暗自厌恶。
池慕或许早就是其中的一个,只是一直碍于幼时的情面,没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直到毕业,她才舍得说出这种伤人又残忍的真话——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可他想再见到她。
海外疗养的两个月,他日日夜夜,每分每秒都在想着如何回去,如何再跟她重逢。
终于,他忍不住了。
于是佯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婉转迂回,拿着江荷姐的手机,对着清风徐徐的海面,拨通了一个生疏且久违的越洋电话。
过了那么久,池慕仍然固执地不想理会他。
两个人通话,只有他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维持和平气氛,而她始终沉默,还极为擅长地对他进行着仿佛无止尽的冷暴力。
最后,电话戛然而止,对面陷入一串冰冷重复的忙音。
少年的江延茫然无措,怔愣着盯了一会电话,终于默默委屈地红了眼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唯一知道的是,她连一个改错的机会都不给他。
因为电话无论怎么打,都永远拨不通了。
之后又是反复纠缠的几年,他总以为有希望,可总是收获满满的失望。
他又总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思念却越来越清晰,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梦魇折磨。
国外的四年,他不敢学坏,不敢堕落,不愿出格哪怕一丁点。
只因为他在池慕眼里的形象已经很糟糕,如果再差劲一点,他或许就永远没办法再被她接纳。
他从来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所以一再地欺骗自己。
而这一骗,就是刻骨铭心的五年。
第32章 他会个屁的厨艺
“那一天, 手机除了考试,都放在我的身边, 直到下午快回家的时候, 才落在了教室, 最后是被李崇文捡回来的。”
池慕虽然不敢相信是李崇文捣的鬼, 但心里早已有了柏柳的前车之鉴。
而且,高二在画室渡过的一段时间里,她和李崇文的位置曾经靠的很近。
周围同学的位置也都挨着, 东西杂乱不规整, 零碎的东西时常跑到对方那里去, 唯一的优点就是互相看画很方便。
池慕的密码从未换过,录入密码的时候也很少避过人,也许就是在那些粗心大意的间隙里, 被李崇文不小心看见了。
“我拿到手机之后,没有看到新的消息,但是第二天晚上给你发了信息, 结果……你一直没有回应。”
池慕说到最后一句,话语里流露出淡淡的遗憾和歉疚。
她忍不住自责,如果自己不是那么胆怯, 轻易放弃寻找答案,也许误会就不会那么深了。
“我不回应, 是因为不遵守约定,一个人偷跑到学校找你。”
“被抓回去之后,他们开始不信任我, 就把我身边能联系外界的通信设备全部搜集起来,销毁的干干净净。”
江延仿若被印就了少年时的影子,口吻隐隐艰涩,带着不易察觉的悔恨:“所以我才不知道,原来那时候你也在找我。”
如今的他再回顾过去,恍然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居然因为一个又一个荒唐的误会,跟池慕生生错过了五年。
可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五年再用来白白耗费?
“对不起。”
池慕再怎么道歉,都觉得很无力。
江延望着她,沉默了一会,脸上五味杂陈的情绪渐渐隐匿,忽然开口道:“不用再说对不起。”
“我要的,从来也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池慕闻言,微微不解,扬起眼看他。
江延没说话,在她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地恢复了理智。
又移花接木,自然而然岔开了话题:
“我要看到的,是你实际的行动,口头上说道歉怎么能行?”
“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我要做什么,你才会觉得有诚意?”
池慕就像一头天真的小绵羊,跟人固执较劲过了,便毫无保留地显出良善单纯的一面,被他随便一引导,蠢头蠢脑就入了套。
江延唇角浮现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淡淡的,散漫又随性:
“这我还没想好,要不然你来出一出主意?”
池慕被他弄得一下子苦恼了。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能为江延做些什么……
因为他不缺钱,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信手拈来,丝毫不值得一提的。
“算了,不刁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