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底的时候收到襄阳的邮件,说今年不能回来了。秦清心里有事,哪里顾得上这些,只草草回复说知道了。就在塔兰祭日的前一天晚上,她忽然想到往年的那束菊花,兴奋激动的又是一夜没睡,次日凌晨四点就出门了。
到达墓地的时候天还没亮,看见她背着个孩子出现,守门人都有点吃惊。映着微弱的灯光,秦清顾不上恐惧,急匆匆赶往塔兰墓前。一眼看到躺在那里的大束菊花,她登时泄了气。
秦清折回到大门处询问了守门人,那人说并未瞧见有人来过,但是这里除了东南两道大门,还有西面的一条道可以走,来人或者就是从那里进出的也未可知。
秦清叹了一声,领着盈盈返回到塔兰墓前,放下鲜花和祭品,心里道:“原谅我的无能,辜负了你的心……”
正自发呆,忽听盈盈指着她身后道:“舅舅?”
秦清忙起身向后看,见一人走来,低声道:“你找我?”
来人正是云夏。
秦清不自觉的抱紧盈盈,望着对方,道:“是……”
云夏看着盈盈,问道:“什么事?”
秦清有点慌乱,不敢看云夏的眼睛,虽然他依旧戴着茶色墨镜,还是有种令人说不出的畏惧。
盈盈见对方不是襄阳,搂住秦清道:“妈妈,舅舅不来么?”
秦清忙道:“舅舅忙,过段时候再来看盈盈。”
云夏道:“这里冷,去车上说吧。”说完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辆车。
秦清大气不敢喘的跟着上了车,把盈盈放在一边,轻声道:“盈盈乖,妈妈和这位,这位解放军伯伯说话,盈盈不要吵闹好不好?”盈盈趴在车窗上看着外头,点了点头。
云夏坐在司机的位置上,头也不回道:“说吧。”
秦清定了定神,可依然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想请你帮忙,帮忙我孩子,入托战区子弟幼儿园……她,她符合条件的……我是塔兰,塔兰以前的同事……”
云夏点头道:“可以。”
秦清一愣,有点懵了,想不到这么简单?!
云夏回头看了一眼盈盈,低声道:“塔兰私事我本不该过问,只是,你,你在申请表上写的是塔盈盈?你是……”
秦清忙道:“不,这和塔兰无关,我是盈盈的妈妈,她是我的孩子……”
云夏从镜子里看着秦清,秦清毫不退缩的跟他对视着,却又不禁伸手紧紧攥住盈盈的衣角。盈盈见秦清不说话了,便上来抱住道:“妈妈,回家吧。”
秦清笑着道:“好,回家。”说完冲着云夏点了一下头,抱着孩子下车去了。
云夏叫住秦清,冷冷道:“后天下午三点,你等我的电话。”说完开车走了。
秦清拉着盈盈的手站在原地发呆,忽然一阵手机铃响起来,是襄阳打来的。她心不在焉的说了两句,就匆匆挂断了。
刚进家门,襄阳又打来,说要跟盈盈通话。盈盈笑嘻嘻的有问必答,看着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秦清却心乱如麻。
两天的时间,秦清真真是度日如年。她几乎每隔十分钟看次表,不管上厕所还是去厨房都把手机带在身上,一会儿试试音量一会儿看看信号,唯恐漏接了云夏的来电。
三点十九秒,秦清的电话响了。放下电话,她几乎是背着孩子冲出了家门。
坐了好半天的车,绕来绕去不知过了几道关卡,才跟着司机进到了一幢朴素的办公楼内。进门前,秦清又交代了盈盈几句,孩子点头答应了。
敲门进去,云夏见是秦清,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两个档案袋,放在桌上道:“你看一下。”
秦清拿起左边的,打开看时,不觉喜上眉梢。她又拿起右边的,可看了两遍都一头雾水,皱眉道:“怎么两个都是盈盈的……这103城,是什么意思?”
云夏道:“它在海边,是我战区的管辖范围,具备所有生活条件。”
秦清忙道:“不用了,这个就够了。”说着拿起左边的档案袋便要离开。
云夏道:“你和塔兰的事情我不想过问,但他毕竟是我,是我的亲人,虽然……秦清,塔兰临终托我务必找到你,至少你该……”
过了好大一会儿,云夏才续道:“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再做决断。以你对塔兰的了解,若是他还在,会如何选择。若是真为了塔兰,为了孩子好,就该三思。”
秦清道:“我和塔兰……我对他,只有尊敬……”
云夏看着秦清,大感不解,半天才道:“你应该明白我说的不是塔兰,是襄阳。”
秦清感到莫名其妙,一脸茫然道:“襄阳?这,又跟襄阳有什么关系?”
云夏盯着秦清看了好半天,这才道:“你不要慌着答复,三天后打这个电话,告诉我你的决定。”说着在便条上写了串数字递给了她。
秦清拿了号码才要说话,听见有人敲门道:“首长,会议要开始了。”
秦清领着盈盈出去了。走出办公楼,还是来人送她们回到了家。下车时,司机提着一个大纸箱放在电梯口,道:“这是首长给孩子的。”说完告辞离开了。
进到家门,盈盈见纸箱里有盒彩色画笔,便催着妈妈找来画纸,趴在茶几上涂画。秦清看着两份入园通知书,思量再三,把103城的档案袋丢在了一边。
显然,云夏误把盈盈当作了秦清和塔兰的孩子,可他为什么提襄阳?难道盈盈和襄阳有关?不会的,这绝不可能,可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些一个接着一个的问号搅的秦清坐立难安。本来云夏答应帮忙,这令她心头压着的巨石终于落下,谁料半路杀出个103城来,加上云夏那番意味深长的话,简直要把人逼疯。
三天后秦清照着云夏留的号码打过去,却没人接。下午三点,她又打了,还是没人。晚上八点打过去,依旧没人接。秦清翻了翻日历确定自己没记错时间,看盈盈有些困了,便放下电话哄孩子睡觉。等她洗漱出来收拾完毕已经过了十点,心里胡乱猜测着,拿起一本书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电话声吵醒,秦清忙接起来,听见对方道:“103,还是……?”
秦清半睡半醒,迷糊道:“103?”
对方什么都没说便挂断了。
秦清拿着电话从床上跳到地上,喂喂喂的叫着,然后迅速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却没有了任何反应。她呆坐一夜,天亮的时候又打过去,里面只有嘟嘟嘟的空叫声。
起初的两天,秦清焦躁到了极点,她为自己犯下的错感到绝望。可是某个瞬间,又忽然想起那天塔兰听了她对星星的告白,曾笑说他一生当中看过最美的星星不是在山上,也不是在草原,而是在海边。
一个令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从心中猛然迸发出来,那是秦清一生的终极之愿。她曾在心底偷偷幻想有一天可以住在海边,迎着海风和日月星辰相伴终老。这个愿望藏的那么深,甚至离心里还有一万光年。可是今天,却被秦清这个自认为不可饶恕的错误惊醒。
收到盈盈九月一日开学的通知书和她母女移居103城的指令时,秦清暗道:“好吧,就允许我这一生,唯一一次自私的放纵。”
接下来的事情都由专人帮忙协调,秦清问起云夏,对方总是一字不答。八月的一天,秦清锁好公寓的门领着盈盈离开了。去往103城,开始她们崭新的人生。
多年以后秦清才知道不管她那天如何选择,都必须来103城,这是云夏的决定。为了盈盈,云夏替秦清做了正确的抉择。
24
在103城的海边小镇上,秦清和盈盈有了自己的新家。那是一所白色的二层小楼,就建在大海边。房子的前后都有阳台和院子,顺着后院下到山崖下,走不了多久就是一片海滩。
秦清看到眼前的景色,险些幸福的昏过去。夕阳西下,远处的灯塔开始发光,引导着远航的船只入港。她拉着盈盈的小手,光脚踩在软软的沙滩上,母女对望甜笑。
九月,盈盈穿着蓝白相间的裙子,背着白色的小书包上学去了。看着孩子登上校车,趴在车窗上向她摆手,秦清百感交集。
过了一个月,秦清申请到了一份家属工,就是每周三次去洗衣房帮忙和清理岸边的垃圾等琐碎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