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日月鉴真心(21)

坐在车里,秦清好奇的摸了摸吊着的平安符坠儿,自语道:“这好像是我送塔兰的那个?”

襄阳没好气道:“是啊,托你的福,这个春节我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像个疯子一样找你。”

秦清这才想起来,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襄阳道:“我大哥……”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止住了。

秦清并不在意,只是观察车子,喃喃道:“这,好像是塔兰的车?”

襄阳道:“算你有眼光。”

秦清扭头盯着襄阳看了半天,轻声道:“你一直都在英国呆着?”

襄阳嗯了一声,瞥了秦清一眼,低声道:“你家人都惦记着你呢,干嘛不好好嫁人,拿着家里人的钱四处跑,有什么好?真以为这江湖任你随便闯啊?你爸……”

秦清忽然怒道:“别说了。”

襄阳看了秦清一眼,见她颜色大变,也就没再往下说。车里一阵沉默,直到服务区,两人才下车暂休。秦清倚坐在车头喝水,襄阳靠在车门上抽烟,两人望着清冷的星空,各自沉默。

回到车里,继续上路。秦清问道:“塔兰这些年,好么?”

襄阳冷冷道:“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联络?”

秦清转头看着襄阳,道:“你当年那样针对我,不就是怕,怕我……”

襄阳半天不语,望着前路,忽然哽咽道:“如果知道有今天,我绝不会那样做……我错了。”

秦清惊疑道:“你什么意思?塔兰,塔兰……”

襄阳强忍泪水,道:“哥他,他病了。”

秦清的泪水夺眶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冲击着她,她张了张口,却不敢再问任何话。

襄阳自悔道:“我都不知道哥身体不好,这么多年,要不是大哥告诉我……年前塔兰忽然就,就撂倒了……”

秦清从襄阳崩溃的泪水中看到的满是绝望,她忽然觉得内心一阵毁灭般的崩塌。这种感觉和得知妈妈病危时的不一样,和她被亲人背叛被践踏时候的也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觉得自己的世界正走向灭亡。

无边的夜,狂奔的车,秦清放声痛哭着。

次日中午刚过,秦清和襄阳回到了北京。看着窗外的车流人群,忽然涌起一股温热的熟悉感,像极了当年她刚入职时坐塔兰的车一同前往现场的感觉。

去见塔兰前,秦清在商场的洗手间好好洗了洗脸,又去化妆品专柜做了个免费的试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化妆。

秦清抱着一束鲜花走进了医院。她在塔兰的病房外站了十多分钟,才鼓起勇气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戴着一副茶色镜,虽然看不见眼睛,却给人一种震撼的威慑,令秦清心头一紧。

男人几乎没有看秦清,只用低沉的声音道:“襄阳呢?”

秦清竟然语无论,慌乱道:“他要买点东西,车不好停……”

男人不等秦清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肃声道:“务必说服塔兰同意手术。”说完径直出去了。

秦清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忽然见洗手间的门开了,塔兰扶着墙边的把手出来,一见秦清,两人都愣了。

秦清咬着嘴唇站着那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好久不见……”可只说了这几个字,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

塔兰一笑,身子晃了晃,忙抓紧把手挣扎着站好。秦清抢上去放下手里花,扶住塔兰,肩膀不住的颤抖着。

塔兰回到床上躺下,又慢慢坐起来,望着秦清,渐渐的,眼里满是泪花,轻声道:“最不希望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秦清努力克制着眼泪,含笑道:“你还是那样,那样令人向往……”

塔兰一下就笑出来,只是脸憋的通红,大口的喘息起来。秦清忙道:“怎么了,不好受么?”

塔兰平息了好久,才摆手道:“不,好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你,还是那样贫……”

秦清笑道:“还不是你教的好?”

正说着,襄阳推门进来,看塔兰脸色红的厉害,惊道:“哥,你又不舒服了?”

塔兰不答,靠在枕上,半天才道:“谢谢你,替我走这一趟……”

襄阳从袋子里掏出一块三明治,递给秦清道:“吃吧。”

秦清接了,低头不语。

襄阳道:“大哥呢,不是说今儿抽空过来么?”

塔兰道:“来过了。”

秦清忙道:“刚才,有个戴墨镜的,出去了。”

襄阳道:“那是大哥。跟你说话了?”

秦清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如何作答。

襄阳道:“大哥就那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不是,一个多余的字儿都不会说。”

正说着,忽见塔兰脸色开始变白,猛然青紫起来,吓得秦清和襄阳慌乱着四处呼救,喊叫医生到来。

抢救室里的灯一直亮着,护士出来下了四次病危通知。直到半夜,塔兰和襄阳的大哥匆匆赶来,依旧戴着茶色镜,却是一身戎装。

三人在走廊等到天亮,塔兰才被推了出来。医生同大哥说了好久,秦清和襄阳就那样站着重症监护室外目不转睛的看着病床上的塔兰,默默流泪。

忽然有两个军官模样的人找来,同大哥耳语几句。大哥看了看塔兰,走来冲秦清道:“等他醒来,劝他立刻手术。”说完急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

襄阳绝望的蹲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秦清就那样站着,看着,生怕一眨眼,便是永别。她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这种恐惧令她浑身止不住的乱颤。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走来轻声道:“塔兰家属,秦清?”

秦清忙擦了泪走来道:“是,是,我是秦清。”

护士看了她一眼,道:“病人现在状态稳定了一些,想要见你。不要呆太久,不要刺激他……”

秦清看了襄阳一眼,襄阳道:“去吧。记住大哥的话。”

秦清走进病房,护士示意她坐下,便出去了。好半天,塔兰才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无人,又用眼神示意秦清靠近一些。

秦清忙凑上去,轻声道:“你想说什么?”

塔兰叹了两声,淡然道:“我这么急着找你来,是有件事托付给你……我,恐怕……秦清,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秦清几乎把脸贴在塔兰的胸前,大睁着眼睛屏住呼吸,唯恐漏听一个字。

等她听完塔兰的这番话,瞬间懵了。望着塔兰,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呆呆道:“你是说,要我,抚养这孩子长大……”

塔兰一闭眼,泪水顺着脸颊滚落,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秦清,如果不是你,我,我……对不起,终究是我连累了你,你这一生……”

秦清猛然摇头,又坚定道:“不,塔兰,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我,什么都愿意,我答应,我会好好抚养她……我都答应……”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塔兰望着秦清不语,他想去轻抚秦清的头发,却用不上力气,唯有泪水无声的流下来。

秦清忽然拉住塔兰的手,哀求道:“你同意做手术好不好?塔兰,塔兰,你别离开我,我真的害怕……塔兰,求求你,同意做手术好不好,等你好了,我,我,我……”

护士匆匆走来,拉秦清道:“家属不要这样,会刺激病人的……”说着强行把秦清推了出去。

塔兰没有等到手术,因为他再也没能醒过来。襄阳说,塔兰早已垂危,他是在苦苦熬着,等秦清回来。

20

料理完塔兰的身后事,襄阳问秦清有什么打算。秦清想到塔兰的嘱托,只说自己要回老家。襄阳道:“你不会又躲起来不肯联络吧?”

秦清道:“联络就算了。以后每年我都会来给塔兰扫墓,你要是能回来,就见一面。”

襄阳道:“一言为定?”

秦清道:“绝不食言。”

送走襄阳,秦清按照塔兰所说,立刻启程赶往深圳接回了那个不满百天的女婴。从此,秦清在塔兰留下的一处公寓中,独自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其间,养育孩子的艰辛自不用多说,只是每到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想到塔兰,秦清浑身就会重新注满勇气和力量。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襄阳准时赴约。看到秦清推着个孩子走来,惊得张目结舌道:“你,你,哪儿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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