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90)
好烦。
所以我是真的没想好。
暖气足,我把围巾拿下来,随便扔一旁,他拿起,捋直,左右折一道,“一号六点,记江亭,我请你吃。”
“啊?不好吧,那天我生日诶,不得寿星请客吗?”
又折一道,他不出声,折完最后一道的时候,我咂摸出味儿了。
我几个钱?
我掏空了兜儿和存钱罐,只能找出五百六。
周屿焕给的钱我存着了,哪敢花,那么多。
再说了,要是真请记江亭,还不得动他那笔钱,那还不是他请。
“定几个位置?”
“六个。”
“嗯?”
“你,我,你的四个朋友。”
我掰着手指,数我到底哪来的四个朋友,他又说:“初三那天,去趟外婆家,老一辈的喜欢过农历,你这辈子只成年一次,他们肯定也想看看。”
“你还知道我农历生日!”我凑过去,“记江亭很难约的,尤其是过年期间,你是不是早就订好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就一直磨他,磨到家门口,他把着门,我换鞋,“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啊?”
他没进来,见我换好鞋,拉了一下把手,关的力度特别到位,门缓慢地在我面前合拢,在那条缝儿彻底消失前,他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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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那天,外公外婆都穿了新衣服,外公甚至还理了发,一大早就拄着拐杖站门口等我。
见我来,笑嘻嘻地说:“米米要结婚啦?”
“不是啊外公,是生日。”
“我还以为是结婚啊。”
“那还早呐。”
我牵着外公的手,发现他连指甲都剪得干干净净,剪指甲是外婆最头痛的事,外公总觉得指甲刀是小怪兽,会咬他的手。
我问外婆:“你给外公剪指甲是不是很困难?”
“没,我跟他说今天是米米的大日子,让他别搞得邋里邋遢的,他自己躲卫生间剪的。”
外公此时正拉着周屿焕,手舞足蹈,好像在介绍我,两人朝这儿走,外公神采飞扬:“跟你说喔,今天我外孙女结婚,她很漂亮的,呐——”
他往窗外指了指,见那里没人,怔了几秒,我喊他:“外公,我在这儿啦,我也不是结婚,我过生日。”
周阿婆叼着她最爱的大前门进来,外婆挥了挥空气,“灭掉,别让我们一群人吸你的二手烟。”
“你这么大年纪了怕什么,不过米米在,我不能害了孩子。”她把烟灭了,又叫周屿焕,两人回她家好一会儿,出来时拿了一个盒子,“米米,生日快乐。”
“谢谢阿婆。”
“回去再拆。”
盒子沉甸甸的,我放在手里,“好。”
外婆端来一个蛋糕,等菜上齐,她才说:“杭州冬天冷得要死,外婆上次去恒源祥那里买了点羊绒,给你做了两套衣服,还有羊绒袜,我们米米晚上睡觉脚要冷的,不过还好外婆这么多年手艺还在,做出来不要太漂亮喔。”
周阿婆说:“没钱就没钱,怎么还矫情上了。”
“这礼物差在哪里,你那份连拆都不敢让人拆,再说了,还有没送的呢。”
外公说:“我在西湖边给米米留了两套房。”
外婆喊:“放你的屁!”
然后三人一致看向周屿焕,他正夹一根青菜,筷子缩回来的时候动作慢了些,周阿婆问:“你小子不会没准备吧?”
“准备了能让您知道?”
“嚯哟,保什么密啊,求婚戒指啊?”
“咳咳……”
我猛地咳嗽起来,外婆拍我的后背,体贴地说:“行了行了,小年轻的事你管那么多。”
随后三个老人聊起了过去,我俩静静地听着,发现我们每大一岁,老人的两鬓就白了几厘,原来长大的代价是用他们的青春换来的。
饭后,外婆给我拿了她亲手做的羊绒衫和羊绒袜,周阿婆的那个礼物是路上拆的,一把周岁锁。
太小了,只能塞进我四根手指,“这不是给我的吧?”
“我妈生我那年,外公做了两把周岁锁,一把给我的,一把给我儿子的。”
这话很难不让我多想,我冷静了几秒,追问:“那阿婆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啊?”
“喜欢你。”
“谁?”
沉默。
车外的风景迅速倒退,树叶在风中不停摇摆,我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听见他回。
“我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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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主的钱,就得帮他干活,我领到一个特不轻松的工作,帮他遛狗。
遛了两圈,到他面前问:“这狗叫什么?”
“没名。”
“没名没份的,多不好,我来起一个,叫粒粒吧,米粒。”
“公的。”
“那饭饭。”
“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