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来日方长(53)
在部队上,他跟一些战友一样,试图交网友笔友,从虚无缥缈的远程网恋开始,练习恋爱。
可这种练习于他而言,就好像高中的习题那么困难,他很快就发现,他每天唯一期待收到的,仍然是易清谣的消息。
不过……那段失败的练习也不算毫无意义吧,起码当她问起他有没有恋爱过,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有过。
这样就不会被她发现,他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了。
但他的情感经历可以造假,却无法为她糊弄。
当他见到白沐骞的时候,那种雄性生物遇上敌手,全身的毛都竖起来的本能反应,根本无法抗拒。
就像白沐骞对易清谣说的,男人最了解男人,他能看得出来她的哥哥对她并不单纯,贺清闻对白沐骞,也自有强烈而准确的直觉。
这个人占有欲超强,他恨不得将属于哥哥的妹妹完全抢过去,关在长发公主的高塔里,永世不再与这不成体统的哥哥相见。
他知道不应该,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最大的自制也仅限于按捺住自己不要明说出来,只是用臭脸与疏离无声抗议。
后来,如他所愿,她终于跟白沐骞分手了。
只是在她三岁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那样伤心欲绝也不能出口的模样。
她本科毕业典礼上的恸哭,他知道不全是为了与其他毕业生一样的感慨与不舍,也是——更是,为了那份连对他都无法倾诉的心碎。
那一刻,他悔不当初,又无计可施。
时光倏尔转回二十年前,当年的顿悟在此刻重现。
原来对她不好,会触发如此凶猛的反噬,让他也心痛如斯。
二十年后,她的这番伤心,从根本上来说,又一次,是因为他对她不好了……
只是她与白沐骞分手,他无法否认,是正中下怀,此时就算再心疼,要他催她与白沐骞重修于好,那又实在是办不到。
关键是,太难启齿了……
他该怎么说?他能怎么说?
——小谣,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分手,是因为我,对吗?小谣你别怪他,他没误会,他猜忌的没错……
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唯一能用来为自己开脱的,是白沐骞确非良人,而下一次,当她觅得佳偶,他一定一定,不会再造一次孽。
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盼着易清谣早点找到对的那个人,开启下一段幸福,不要再这么难过呢,还是盼着她再也没有运气,就此陪他一起,厮守过这一生。
只是他原以为可以永生埋葬不为人知的那个秘密,竟然在那个春节,猝不及防地被妈妈发现。
那是很笨拙的一次泄密。
自从小谣去了美国,他春节独自回家,就都住在她的卧室。
太想念她了,日日思君不见君,唯一的缓解,就是住在她曾经住的房间,满眼都是她曾经用惯的东西,以及,睡在她的卧具里,让回忆与想象给自己最温暖的拥抱,与慰藉。
面对妈妈的不解,他的解释是他的房间窗外临的那条路现在太热闹,吵得他睡不着。
她走后的第三个春节,他再度带着这又能在她房间住几天的期待回家,没想到这个期待居然被自作主张的妈妈破坏了!
妈妈真信了他那个借口,前段时间大操大办着把他们俩的房间对换了!
其实也根本不是简单的换房间,只是他的东西被搬到了易清谣的房间并且摆放好而已,相反的待遇却并不存在。妈妈的预期是,那个不重要的女儿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就算以后回来也不会长住,就把她的东西随便往贺清闻原来那个房间一堆,放杂物一样搁着就算了。
可贺清闻哪里是为了只要这个房间而已?她的东西都不在了,他住在这里意义少了一大半啊!
何况他气急败坏地去看她那些被清理出来的旧物,还有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妈妈认为没用了的那些什物,她以前过生日同学送的礼物,她从小到大的课本作业考卷,她小时候寥寥无几因而更被悉心珍藏的玩具……妈妈全给扔了捐了当废品卖了!
火冒三丈的贺清闻与妈妈对吼之中,也同样被激得怒从心头起的妈妈不过脑子说了一句:“你为那个根本跟你没什么关系的妹子就这么骂你亲妈,啊?知道的说你是疼妹子人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呢!”
这句话一出口,妈妈看到他脸色剧变。
能不过脑子就迸出这句话,妈妈应该之前是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猜测的,只是她没文化没见识也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事,而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花了多少力气,才阻止妈妈把真相告诉易清谣,可事实证明,他那句“你要敢说,我就剃了头出家去”对妈妈所造成的威胁也只是说出口即巅峰,在他回上海之后,那句话的震慑力与日递减,妈妈终于还是把易清谣骗回来了。
后来,妈妈摊牌的那晚,他拦不住了,也……不是那么想拦。
他心里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冀,当易清谣听说这一切,会不会也恍然大悟,意识到她对他……也有一点点的可能。
可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出现,万分之一,到底还是输给了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
而原来,当他看到颜萧白这个在见面之前他就已经早早先行认可的人,一瞬心绞痛之后,那种尘埃落定的解脱,竟也是一种幸福。
这一次,对了,她一定能幸福了。
他可以安心了,他不再亏欠了。
他没告诉易清谣,疫情渐渐消退,各个小区开始解封之后,他在易清谣居住的小区附近送快递时,看到过相拥散步的他们俩。
颜萧白搂着她的肩,她挽着他的腰,俩人侃侃而谈,时不时相视而笑,网上女孩总说的那种粉红泡泡,就那样围绕着他们,幸福的人周身都笼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光芒。
他没有打招呼,只是慢速驶过他们之后,便一拧油门加快了车速。
他们大概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就算看到,应该也不可能认出他,毕竟他穿着与其他快递员一样的制服,戴着头盔,在整个世界都不存在的情侣眼中,他不过是个无意义的符号罢了。
这样就够了,他徐徐扬起唇角,那一缕悠悠的笑,如同拂过这世间百态,此时正迎面而来的,轻轻扬起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