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来日方长(39)
颜萧白又说:“反正你保护好自己,你妈应该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强迫你吧,全看你自己怎么想。但是代孕和捐卵都是很伤身体的,我不希望你答应,但你如果实在要答应,我也……只能全力支持吧。”
易清谣看着他这段话,像是有一颗小石子投入湖心,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轻软,又有一种特别安静的寂寥。
他的全力支持指的是什么呢?
他是表明不会因此而嫌弃她,以及站在她未来丈夫的角度,说明不会反对吧。
他好像永不会有上限,只要是她要的,他都能体谅。
夫复何求?
易清谣没有跟颜萧白提起白沐骞来找她的事。
不是怕他多想,而是……因为刚才她与白沐骞分开时的情形。
俩人连约好的晚饭都没吃,不光是复合不成没有心情,而是……又闹翻了。
原因就是颜萧白发微信来,而白沐骞一眼看到了。
那一刻,易清谣真是觉得四年前的往昔复来,白沐骞遽然翻脸,内容全是最浓烈的爱,然而形式是那么的冰冷乃至凶残:“颜萧白?你还跟颜萧白有联系?你们俩现在很熟?”
易清谣愣了一下,顿时明白白伯伯没把颜萧白的情况对他提起了。知子莫若父,白伯伯对前妻以及曾经那另一个儿子的牵挂,白沐骞并没有,大约也并不能感同身受,白伯伯不想多事,于是没有多嘴。
“我跟颜萧白有联系怎么了?我有什么不能跟他联系的理由吗?”易清谣反问。
白沐骞语塞。
他突然想起来了,易清谣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该说,她什么都不应该知道,他拿什么来解释自己的激烈反应?
“你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颜萧白告诉我的。”易清谣看他的样子,委实不忍,索性直接告诉他。
白沐骞难以置信又无法接受地倏然瞪大眼睛。
易清谣干脆一股脑说清楚:“他在美国跟我上同一所学校,还刚好买了我租的房子,所以他是我房东,我们是室友,非常熟。”
“他……你们……”白沐骞嘴唇发抖。
“我好奇的是,如果我答应跟你复合,你家的事,那么大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又打算如何告诉我?”易清谣看着他。
然而白沐骞关注的重点已经不在这上面了:“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妈赶走我妈抢走我爸,现在他又要抢走你?!”
易清谣噤声。
虽然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但白沐骞在这方面的敏感和过激还是让她习惯性地不适。
“到底是不是?他在追你,还是你们已经在一起了?”白沐骞眼睛发红,瞪着她追问。
易清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感受到白沐骞对颜萧白的强烈敌意,而她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偏向颜萧白,想要保护他。
但白沐骞不容她回避:“别告诉我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不是傻子,颜萧白早就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别当我不知道!我也是男人,我也是从他那个年龄过来的,他想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以前他就对你特别感兴趣,总是问你什么时候来,去哪儿都问你是不是也一起去,清谣姐长清谣姐短的,我以为他也就是青春期萌动一下,等等就过去了,没想到他这觊觎嫂子的狼子野心从来都没死过,居然还追到美国去了!”
易清谣也火了:“颜萧白是喜欢我,那又怎么了呢?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做过,我用人格担保他什么也没做过!你看出什么那是你的事,但我一点都不知道,这足以证明他没有任何问题,就算他暗恋我,那你也不能诛心吧?他就算真是追到美国去又怎样?在他去美国之前,我们没有任何联系,等我再见到他,我跟你已经分手两年多了,何况你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对他这个态度,他又还有什么义务让着你?”
白沐骞嘴唇发抖:“你……你这么护着他,看样子关系真是不一般啊……”
易清谣坦然地说:“我跟他关系是不一般,他对我表白了,我愿意考虑他,只是我还需要时间,而且现在我们分隔世界两端,也还有一些现实的障碍没解决。这没什么好掩饰的,我和他都是单身,这一切光明正大,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倒是你,你不觉得你反应这么激烈,跟当年没有任何不同吗?你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才能对我哥忍耐,一旦突然遇上另一个人另一件事——根本没有什么越界、清清白白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立刻又跳脚,你看,这就是你认为可以跟我重新开始的状态?我可以理解你从小遭遇变故没有安全感,可对于治愈你,我也是真的,无能为力。抱歉!”
——
易清谣出了地铁,七点多,外面已是夜色浓重。
马上就十月了,早晚温差开始变大,此时的风里凉意深重,令白日穿着夏装的人有些瑟缩。
易清谣走在迎面吹来甜甜桂花香气的晚风里,突然之间,眼泪就下来了。
这让她自己都猝不及防,因为完全没觉得伤心,也就没想到会流泪。
但很快的,她伸手抱住双臂,低头对自己笑了一下。
流泪未必意味着伤心,有时眼泪也代表着喜悦,或释然。
一个心结的解开,原来是这种感觉。
三年多来,她其实一直也没有真正从当年那段感情,那场分手中,走出来,她和白沐骞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那段感情太深刻也太热烈,他们都遗憾,都不舍,于她而言,虽然她并未像白沐骞那样,心心念念想着该如何去做才能复合,可她内心深处,亦从未真正接受过两个人此生不再的结局,她总还是想着,说不定还能有那么一天,奇迹发生,一切又可以重来,并且变得完美。
或许可以说,在这一点上,她与白沐骞是契合的,白沐骞想要为她改变,她则等着他改变。
只是终究,他没能做到,她也明白了,他做不到,也不必要求他去做到。
一个人是完整的,从小到大,他独特的经历赋予了他专属的生命底色,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他若为了一个她,硬将自己凹成另一个人,那不公平,也不现实。
不合适不等于不好,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命中无时,不能强求。
这天是工作日,贺清闻照常工作到很晚才回来,他到家时,易清谣已经做完面膜,看书看得昏昏欲睡,听见门响,她出来打了声招呼就上床睡觉了。
她没跟贺清闻提妈妈打电话的事,毕竟如果不算上她那些推测,那个电话委实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提的内容,而她那些推测,既没有证据,也不适合跟哥哥说。
她跟颜萧白想的一样,如果哥哥确实需要,代孕也罢,捐卵也好,她会考虑帮忙的,但如果哥哥是坚决拒绝的态度,无论他是出于什么考虑,包括他是纯然因为无私、不愿妹妹为自己付出这么多,那她也无谓上赶着非要强迫哥哥接受自己的伟大牺牲。
毕竟强加于人的善良,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善良。哥哥没必要为了妈妈的一厢情愿去终身背负这么沉重的亏欠,何况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幸福,也不代表就是某个个体想要的幸福,哥哥完全可以就是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那又有何不可?
何况妈妈打电话发生在前,与此后和白沐骞重逢的事相比起来,那真是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后来易清谣实际上也不完全是故意不告诉贺清闻的,而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再过一个月,她已经基本上把这事给忘了,包括她那些无中生有的猜测,毕竟没头没脑的,成年人不会把这种事拿来反复纠结,生活已经够忙碌,聪明人都不会把有限的好情绪浪费在这种并未发生的事情上大肆消耗。
但就在此时,妈妈突然就来了。
要说她来就来吧,虽然易清谣不大想见她,但也不至于就到断绝关系这辈子都不再相见的地步,也不可能就怎么拒绝她躲避她。
可她这来的形式还是那么让人不舒服,她没跟易清谣打招呼,直接就来了。
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她应该是跟贺清闻打了招呼的,就算先斩后奏,她来到上海找的也是贺清闻,不然她怎么能找到家里来?
虽然易清谣一直跟贺清闻不分彼此,也是掏心掏肺地把这当作与哥哥共同的家,但下班进门看到不请自来的妈妈,以及低着头问心有愧目光闪躲的哥哥,她还是满心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