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来日方长(37)
除了交流方便之外,他是不是也有一层与“我是上海户口,所以你不用操心上海户口”相同的意思在里面?
这些小心思,她当然不会也要一五一十地与颜萧白交流,既然他都猜到了是谁,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你怎么知道的?”
颜萧白说:“其实你一开始说去这家公司上班,我就想过,貌似跟白伯伯的公司算同行?我倒真不知道原来你们就是上下游供应的关系。”
易清谣给他发了几个大拇指夸奖他机智,然后告诉他:“白伯伯向我问到你了。”
“哦……我还行吧?不至于没面子到没法提,呵呵!”
易清谣忽略掉他明显因为太过在意而避重就轻的这句玩笑,认真地说:“我觉得,白伯伯还挺惦记你的。”
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一阵子,果然发过来就是长长的一段:“是吧?其实我妈跟他离婚之后,遇到那些特别的日子,重要的节日,我的生日什么的,我都会收到他给我的钱,就打在一直以来他给我生活费的那张卡里,他从来没留下过任何话,但我知道是他给的。我常常想,他对我的感情可能很复杂。你看过《苹果》吗?梁家辉演的那个老板,最后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也还是舍不得,宁愿一辈子养这个孩子,当成就是他的儿子。他那还是跟孩子妈妈没什么感情的情况呢,白伯伯对我妈那么……他又把我真心当儿子养了将近二十年,应该没法对我立刻恩断义绝。其实我也很挂念他,我也一直想着,如果他不介意我,那我也很想孝敬他的。”
易清谣看他这段话,觉得心里酸酸的软软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想抱抱他。
无论她对他的感觉如何,这个拥抱与情爱并无关系,只想像个了解一切的大姐姐、像个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好朋友那样地,抱抱他。
颜萧白又发来了一句:“我有时候也想,白伯伯八成是不会再与我妈联络了,他可能也是想通过我来传达、或者只是寄托,对我妈的挂念吧。但我不在乎被他用作他们俩的媒介,没关系,我理解,也接受。”
看到这句话,易清谣突然想起他向她表白时说的,他曾经担心她肯与他来往,是因为他与白沐骞曾经的关系。
这家伙,总是这么让人心疼!他明明这么好,可总是不由自主就被置于如此委屈的境地。
难得的是,他还都能包容,都能化解。
这孩子,心有多大呀!
这次出差回来,这条供应链原材料升级的事情就是最近的工作重点。
除了日常联络沟通之外,易清谣和同事又去了几次白伯伯的工厂,不过在第一次见面之后,白伯伯就没必要再亲自出面了,易清谣没再见过他。
快到国庆的时候,自从上次离家就没再联络过的妈妈突然打电话给易清谣。
易清谣暂时还是不想跟妈妈发生任何联系,她随遇而安拥抱生活,并不代表她就会无条件原谅和接受别人对她的欺骗与伤害。何况她知道妈妈一直有联系哥哥,虽然哥哥对妈妈也是爱搭不理没好气,但起码确认她老人家一切正常平安度日是没问题的,无需她这个女儿再去尽什么义务。
这也是有兄弟姐妹的一大好处吧。
妈妈这个电话有点没头没脑莫名其妙:“小谣啊,你最近怎么样?”
易清谣顿了一下,警觉地问:“你有什么事?”
妈妈似乎有些尴尬,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我还能有什么事?我是你妈,生你养你教育你,把你拉扯得现在有模有样的,你不问候我也就算了,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易清谣冷笑了一下:“谢了,还是别吧,你每次一关心我我就紧张,不知道这次你又要提什么让我损失重大的要求。”这么多年,她也是彻底寒了心,才终于这样无所顾忌地怎么冲怎么跟妈妈说话。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越来越难听了,亏我把你养这么大,这么久没联系,你朋友圈还把我屏蔽了吧?我问了别人,说是这回事……唉,反正你要知道妈也是一片苦心啊,以后你当了妈就知道了,有两个孩子,哪那么容易一碗水端平,人心都是歪的,有时妈也不是故意,你比你哥出息,妈自然就多操心他点……”
“以后我当了妈?还有两个孩子?”易清谣觉得太阳这是打南边出来了,“妈你没发烧吧?什么时候你觉得我以后还能当妈了?不是结婚都不应该吗?”
“哎呀,我以前……反正我都是为你好嘛,现在人家追求女权的不也都说不结婚嘛……”妈妈讷讷着嘴硬。
易清谣简直不知道该对从妈妈嘴里说出女权这个字眼该当作何反应,好在她老人家也识趣地立刻话锋一转:“妈现在也想通了,女大总要思嫁,拦也拦不住,那个……你有情况了吗?”
“什么情况?”易清谣不想回答,于是明知故问。
“就是……男朋友?有没有人追你?你有看上的吗?”妈妈问。
易清谣对这些问题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想回答,于是就简短地答了一句“我要去忙了,挂了”,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切!这是什么情况?催哥哥不成,一颗催婚的心无处安放,所以找上她来了?
但她立刻就想起来了,那天哥哥话里也有那个“以前”,她还特意跟颜萧白说来着,莫非妈妈现在支持甚至希望她结婚了?
怎么会有这种转变?这跟她非把女儿从美国骗回来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易清谣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一脸全神贯注的凝肃,看似工作得十分投入,其实她是在十分投入地走神。
妈妈希望她结婚……妈妈希望她生孩子……妈妈向来都希望她一切都为哥哥所用……
是不是哥哥有什么情况,无法结婚生子,比如他是同志,比如他确实身体出了问题,但是不是癌症,而是不能生孩子的问题?
所以妈妈希望她多生俩孩子过继给哥哥?或者希望她来给代孕?会不会至少其中一个孩子还会要她的卵子,与哥哥男朋友的精子结合而来?
《老友记》里,菲比不就替娶了老太太的弟弟代孕生了仨么?
当然,哥哥疼她,从来不忍心这样利用她,所以哥哥是强烈反对的态度,这太合情合理了。
虽然怎么想都觉得玄之又玄,可一直都被妈妈当工具人对待的易清谣,实在也想不出其他更正常美好的可能性了。
而这天下班,易清谣出了电梯来到楼下大堂,一眼看到站在旋转门边看着她的那个人时,忽然觉得妈妈是不是通灵了啊……
她老人家怎么偏偏今天就问了女儿关于男朋友的问题?
☆、31、
三年多了。
易清谣不能不承认,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有一天与白沐骞重逢的情形,她无法再想他,然而她总是想起他。
只是她从来都想不出与他的重逢会有什么情节,会发生什么对话。
也许因为,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也想不出他会对她说什么,他们之间,又还会发生什么。
在她的全部想象里,他们的重逢只有几乎镜头定格的两两相望,就像现在这样,隔着几米的距离与不时穿插而过的陌生人,他们的目光遥遥相接,眼神相触之处,似有千言万语,似有沧海桑田。
仅此而已。
当易清谣看到白沐骞对她微笑,那笑容那么平和而柔软,简直暖到了心里,她的眼帘瞬间模糊,只是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她掩饰地低下头用力眨眨眼,恢复正常时,他已走到跟前。
三年多,大约还不足以给每个人都留下时光的痕迹,易清谣觉得白沐骞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气质上有了点变化,似乎……没有当时那么光鲜了?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似的。他穿着身这个季节商务男士最常见的半正式休闲装,Polo衫搭配正装长裤,背着一个单肩包,不太像过去那个养尊处优的精英少爷,倒更像个务实而勤恳的创业者。
这样一个人对你一脸恳切地微笑,会让你特别心软,简直有些……不好受。
白沐骞没说话,易清谣却做不到像他那样直视对方,只好用主动开口来应付:“好久不见。”
白沐骞也说:“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问题好回答,易清谣实话实说,心下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