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来日方长(15)
其实当时易清谣已经沮丧得不行了,真是太狼狈了,她本来以为在男神面前吃辣吧……只要自己足够慢,就会显得很斯文很淑女,没想到今天这个真是变态辣!
好在她一脸狼藉,倒是遮盖了更为尴尬的囧。她一边不停用纸巾擦鼻子眼睛一边咝咝吸着气说:“可是、可是就是好吃啊!我之前试过不放辣,就没这么香了,毕竟这里面最香的就是红油啊!”
白沐骞笑着摇头起身:“你坚持一下,我再去给你买冰镇饮料,两瓶吧,够不够?”
☆、12、
回忆,或梦境,一帧一帧地向前推进,易清谣觉得很难受。
你经历过鬼压床吗?就是那种感觉,你明明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清明,却偏偏无法脱身。
只是此时压在身上魇住她的,不是鬼,而是回忆。
她意识到自己在发烧,身体里热烘烘的像是有火在烧,外面却觉得冷,喉咙干渴得忍不住无力地咳嗽,可她既不能、也不愿意起身喝水。
因为她还不想醒来,她还不想,停止。
第一次一起吃饭之后,她和白沐骞一下子就更亲近了。
那段时间,在她的印象里,他们俩好像随时都在聊天,微信长时间地停留在与他的会话里,每次因为有事退出来,基本上一处理完就又会进去,要么是被他召唤进去的,要么是她自己不假思索地就要跟他说话。
那是多么充实的一个暑假!十九岁的天空,总是艳阳高照,绿荫匝地,青春流光溢彩得潽出来,弥漫得那么广阔的一个校园才将将兜得住,加速而有力的心跳带得身体也轻盈雀跃,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要腾云飞起。
易清谣家教带的两个孩子都是初中生,假期的文化课家教安排在工作日,周末则用来上艺术或体育特长课。
所以易清谣周末都闲着,常常跟哥哥一起出去玩。
贺清闻当时还没进入网约车阶段,刚退伍回来那两三年,他还在往一个办公室文员的方向努力。
只是他只有高中学历,这样的工作实在不好找,只能在一些雇不起人的初创小公司,一人身兼数职,凭借着在夜校上的计算机和会计课程,把行政出纳和网管这一摊子事都管起来,但是每个月去除了五险一金,到手也只有不到3000元。
易清谣那么卖力地赚钱,也是希望能帮哥哥一把——或者……可能不能把话说得这么大,只能说,让哥哥能在生活的重压下时常透口气吧,至少每次跟哥哥一起出去玩,交通餐饮门票等,她都要全包——呃,有全包的能力,至于能不能抢过哥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后就到了那天,易清谣终身难忘的那天。
或许她和白沐骞注定此生无缘,可那已然失去的一切,毕竟是在她的生命中真真切切地烙下过痕迹,那痕迹一旦烙下,就是永远。
那天,易清谣敏感地觉得白沐骞有些冷淡,也可能是平常他们俩之间太热络了点,以至于不过是更符合普通朋友聊天特色的对话,都显出了疏远。
她心里一下子不踏实起来。
这是针对她吗?还是说他遇到了什么事,整个人状态都比较低靡?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告诉她是什么事,没觉得在她这里能得到什么安慰吧……
易清谣越想越丧气,到了中午,已是整个人都低落颓唐,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去做了。
她决定索性睡个午觉,可能睡醒了就好了。
躺在床上,她又不死心地给白沐骞发了条消息,然后突然又泄了气。
她决定不再等他回复了,甚至他的回复,她也不想看了。
于是她把手机往枕边一扔,翻个身闭上眼睛。
然而睡意这个东西,是越努力酝酿就赶得越远的,甚至明明已经调至静音、连振动也没开的手机,她都总能莫名感觉到它因为不断收到新消息而在后脑频频亮起。
坚持又坚持,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她狠狠翻过身来,拿起手机——
一长串全是白沐骞的消息!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觉得她也很喜欢我,每天都跟我聊天聊得很好,我都打算表白了,没想到……”
“你看,就是这个人,唉,当然,他看起来也很不错很爱她,就是总觉得面相气质有点平庸,可能她就是喜欢那种为她低到了尘埃里、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吧,她其实也可以试试我啊,说不定我更符合要求呢?”
“这是她朋友圈的文案,她也很爱他吧……”
“我最难受的是,她都有男朋友了,怎么还能总跟我说话,有时我觉得她对我真的挺有那种意思的,所以我是被当作暧昧对象了吗?传说中的备胎?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那么天真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我本来觉得她真的……可能这样说有点俗,可我真觉得她就像天使一样!”
“我现在真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晚上出来喝酒吧!”
刚看到那几条消息的时候,易清谣心里狠狠一沉。
“她”是谁?果然是有让他失恋的人了吗……
可他发来的图片一眼看去就很眼熟,点开就更能确认,那……那那那,那不是她发在朋友圈的照片,配上了文案的截图,以及她和他的聊天记录吗?!
易清谣的心又慢慢地漂起来,只是仍旧云里雾里不得要领。
什么意思呀?这里面的“她”好像就是指的我本人?那他这些话……不是发给我的吧?
所以,是发错了?
是她,让他失恋了?
易清谣愣了两分钟,终于把头绪捋出来了。
喜悦像是破土而出的热泉,噗的一下从她心头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令她抓狂的急切。
她急得不行,似乎生怕这一下子的功夫他就立刻改了主意,不再喜欢她不再肯等她,她咬着嘴唇连忙给他解释:“我不是渣女,那个人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哥哥,亲哥哥。”
“我哥也在上海,所以周末我们会一起出去玩,拍拍照片,我没有把你当备胎,我……”
“我也是把你当成要表白的那个人的……”
几乎是立刻地,白沐骞的回复来了:“!!!!!!!!”
易清谣的心顿时缩紧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看着他又发来了一串:
“我发错了啊……”
“幸亏我发错了!(爱心)(爱心)(嘴唇)(嘴唇)(亲亲)(亲亲)”
“不行,我太开心了,我马上来找你!你在学校吧?还是在做家教?”
……
——
光影渐渐淡去,易清谣飘飘悠悠地离开了那个梦境。
或者该说是,结束了那段回忆。
她难受地动了动,便觉得浑身黏糊糊的难受,刚才出了一身大汗。
身上有些疲软无力,她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抽出手,摸了摸额头,只觉得湿漉漉的一片冰凉,退烧了。
说来奇怪,跟白沐骞分手都快三年了,她始终禁止自己去回忆,虽然心是不可能禁止得住的,可到底是从来没这样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中过。
这一放任才知道,五六年前的事,竟还如此历历在目,是因为生病而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让她更接近于灵吗?甚至有些她后来已经想不起的细节,应该早已经被掩埋在潜意识里的琐屑,都被完完整整地还原。
而此时醒来,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萧索与凄恻,拥着被子,强烈地想要流泪,可是一场努力下来,也只是浅浅落了一滴细小的清泪。
回忆里那彻遍灵魂的狂喜狂悲,掏心刮肚的深情挚爱,此时全都模糊而黯淡,就好像刚才随着那一场大梦发作出来的,是飞升而去的旧爱,如同传说中出窍升天的灵魂,在从顶门离开前,经过她的大脑,于是给她带来了如此清晰而流畅的重现,那是一场仪式,一场祭奠,她就此与这段往昔郑重告别,那段记忆的实体已无,如今在她心底只剩下了些影子,和印记。
易清谣怔怔的,觉得伤心,抑或该说是很想伤心,因为舍不得,因为还习惯性地缅怀。
她想起一首歌,说爱就像一场重感冒,等烧退了就好。
她刚才发了一场高烧,现在烧退了,就结束了。
有人在轻轻敲门。
易清谣下意识地看了眼从窗帘后透进来的天光,是已经黑了,但因为秋假过后天黑得越来越早,一时也难以判断时间,所以不知敲门的是颜萧白还是已经回来的饶珈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