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獠之牙,夏莫长久(116)
“当然会醒过来的,我只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对视着那双困倦不堪的眼,少年细数着其中飞速散失的神魂,最后仍是叹息着,侧身躺在他的身边,“要醒过来。”脸紧贴着脸,热息彼此相熟相换。这句话莫名地如此温柔,让人又怎么忍得拒绝。
“嗯,一定。”
“记得我在等你。”
“……好。”
两手交握,十指交缠,话语若连着吻被吞进咽喉,恐怕不会这么容易破碎。夜还有多长,悲哀还要弥漫多远,因为能看着你的关系,于是都变得无关紧要。
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
此时,现在,不要想以后的事了,能拥有的时间已足够短,只能趁如今紧紧地抓牢每一分每一秒。恍如梦里人,忽而是牵在手中的孩子,忽而是枕边气息相连的少年,孰知在哪一天,哪一年,会和自己一样成家立业,背负这么多不得不要的负累?
如果你能不再长大,
如果时光能为我静止,
如果我们能一同堕入这个梦境……
——醒不过来的话,又有何妨?
楔子
黑色,白色,在印象里是不好的颜色。
身边的人往往只有这两种色泽,白的眼球黑的眼珠,白的皮肤黑的头发,白的衬衫,还有黑的西装。就连总是笑着的妈咪,当穿起黑白两色的衣服,整个人就变得严肃又陌生,而且往往要很晚才能回来。
“天狼要不要一起去呢?”
去的话,就要穿上一样的衣服了。但能跟妈咪在一道的话,还是跟去比较好了。
“天狼好乖~”
只要点头的话,妈咪就会开心地笑起来。她笑时很漂亮的,还会十分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顶,舒服得眼睛都要眯了起来,“妈咪啊,能不能早点回来?”
“当然啦,天狼你不是还要做功课嘛,叩拜完就回家吧……祭灵典礼什么的,不去应该没有关系。”
虽然同样是在笑,今天的妈咪看起来,好像格外地悲伤。
在车上的时候,好像有看见她偷偷地掉眼泪。但来不及看清,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被人用掌心挡住了视线,按规矩,猜中是谁之前,不可能会挪开一寸。他硬掰一下没有掰动,就十分确定来人身份了,“小姨!”
“晚了——”虽然是冷冰冰的口吻,手还是放开了,“这么疏忽的话,上来的是刀子你就早没命了,臭小子。”
“妈咪刚帮我洗过澡,我很香的!”
“噗!”地一下笑开,小姨不是温柔的人,被她打着脑袋,会很疼很疼,“你几岁了还要你妈帮忙洗澡?鞋带会系了没?”
“会!”
“碗会洗么?”
“会!”
“不错嘛,那辫子会不会编?”
“会!”
“哇哈哈哈——”这一下是彻底笑翻了。
“啊,错了错了,不会不会啦……”
“不对!”口气突然地凶恶起来,“说过会,就是会,下一次编两个我看看。”
“我说你啊……”忍到现在,女人终于头痛地插话进来,一边把小小的孩子揽到怀中,放在宽敞车厢的另一边,“适可而止吧,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她不甘示弱地挑眉,“像你这样愁眉苦脸,难道人就会活过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牙牙——”
“你以为我很高兴么。”她伸开双腿,舒服地靠上了后倾的软垫,“我又不是你,夏莫久小姐,不开点玩笑的话,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哭出来,岂不让人看笑话。”
说话间,车速渐渐地缓了下来,很快泊稳在停车位。
下车后进到正对的礼堂,就是之前说到的,黑色,白色,除此之外什么也见不到。银色的十字架当堂高挂,白幔四缀,往来中女子大多披着黑纱,男人们神情肃穆,抿成一线的双唇里叼着烟,连吞云吐雾的兴致都不大有。
礼堂的正中,却是照中式规格摆好了神厩灵台,十二贡果样样俱全。白烛点过了彻夜,滴下的烛泪驻满银烛台,甚而冰柱般华丽地倒挂下来。烛火中间一式摆放着两个相框,嵌着的同样是黑白相片。隔得远了,只能看见模糊的人脸。
“马汾!过来。”
脸色阴冷的男人应声而来,俯首恭敬道,“夫人。”
她表情麻木地听过了,并无表示,而只伸手直指着神厩上端的骨灰盒,“怎么搞的,去年的白瓷瓶呢?”
“冒犯了,夫人,秦管家那边说看相太寒酸,上次人少也就罢了,这次来捧场的多,非得换上黄梨木的不可。”
“难为你一口一个夫人呵……”她冷冷地扫去一眼,“我问你马汾,史家到底是谁做主?”
“夫人糊涂了,我是二爷的人,这话不便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