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月光(70)
十五年的距离。
她太轻了,薄得比那捧花里最小的点地梅还瘦三分。
叶昀走到她身后,叫她倚自己腿上。
天地空旷,虫鸟鸣声退却千里。
偶尔有阵风吹动树叶,片刻,散了。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
她抬头,“走吧。”
叶昀收了手机,将她扶起。
山背有条路能更快走到车站,温纵要往那里走,却被叶昀拉住,虽然不解,但还是随他了。
日薄西山紫霞稀,天色渐暗。
温纵慢慢开始看不清路,全凭叶昀牵着往前走。
走到她小时常玩耍的空地上,眼前多了一片光亮。
星星点点的暖光汇成星河。
眯了眯眼,才看清是那套木屋周围挂了一圈满天星灯串。
她惊讶地看向叶昀,“小叔?”
“等你回家。”叶昀只笑,“进去看看?”
温纵迟疑地缓步往前走,推开房门。
里面刚被人打扫过一样,桌椅干净,进了里屋,床上甚至还有当年那种款式的毯子,她母亲常盖的那种。
衣柜摆设,尽管有些沤朽,还能找见当年的影子。
换了新窗,屋顶的洞也被补上。
她推开窗,叶昀就在窗外站着。
分明长了张冷硬矜贵的脸,偏叫她觉得他此刻眼里只有她。
怪那双会骗人的,深情的眼。
温纵眼梢微润,话说出口却带了些娇怨:“小叔,你别对我这么好,叫我觉察不了自己是不是贪心。”
她知道这些都是他做的,大概就在下午那段时间里。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而已,他竟真听进去,来弥补她的遗憾。
叶昀笑说,“贪心有什么不好,怕我给不了?”
又是这种语气。
他这种人,要什么没有。
叫人觉得受他偏爱,才最动情。
他只用三分情,就能换来十二分的痴缠。
真叫人恼火。
又舍不得撒手。
“小叔,”她轻轻说,“要不,我们散在这吧。”
她捂紧心口的风,试图退缩。
叶昀略一抬手,食指指尖点了下她的额头,“说什么傻话。”
不轻不重地,只是要将她傻话点走。
温纵静静望着他。
叶昀身后只有无尽的黑暗,她看得见也够不到的黑暗。他身前覆着暖光,轮廓柔和七分。
她说,“叶昀,我跟你讲个故事,从来没告诉过别人的故事。”
叶昀稍怔。
这是她第一回 在清醒状态下直呼他的名字。
其实,这事也不是无迹可寻。这段时间,她很少叫他小叔,直接不用称呼,或者用什么糊弄过去。
眸色沉了几分。
温纵用一贯的沉静柔和的语调讲述。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但是他给我和妈妈留下了这座小木屋,妈妈说他是很好的人。
我妈妈身体一直不好,总是要靠参汤吊着,她不能陪我玩,但她总叫我在她眼前,看着我嬉笑玩闹。
纵这个字,是因为我妈妈希望我可以放纵一点,顺从自己的心意,她说自己太软弱了。
五岁那年,叶旭伯伯来接我去尚城读书,七岁,他去世,我被二伯娘接走。十岁那年,我不小心使二伯娘滑了胎。十八岁那年,我与林徐佑订婚。”
她一字一句叙述自己的人生经历。
叶昀似乎明白什么,皱了下眉。
温纵粲然一笑,“叶昀,且行且乐,莫问前程,你说得对。”
叶昀垂眸看她,唇角渐渐生了笑意。
她两手撑着窗沿,身子微微向前倾,“现在,我没什么能够给你,除了我自己。”
“足够了。”
叶昀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带。
隔着衣料,温热贴着温热。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像她,蝴蝶在心尖尖上飞舞。
大概少女都是天真浪漫的,明知道有些人只醉一朝,她却醺了几个春秋。
她拥紧他。
我把自己给你——你最好不要丢我离开。
温纵在心里无声呢喃。
.
从郊外回到市里,叶昀有事先离开。
没过多久,打电话过来说有事要回尚城,问温纵一起走还是再待一天。
温纵无言,看着自己定好的两天计划,犹豫片刻,回他再待一天。
“不给你改机票了。”
“好。”
挂断电话,她将手机里存的计划表删除。
次日一早,她自己背着包,重游昨天的路线。
火车还是哐且哐且往前开,车内散乱坐着几个乘客,窗外仍有几根黑色电线。
她坐在与昨天相同的位置上。
但身旁没有昨天的人。
快到站时,接到叶予甯的电话。
“喂,金玉儿?”
“君君,你还在川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