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月光(18)
再然后,他低头瞧瞧扶着自己胳膊借力上楼的温纵,眸色晦暗懒怠。
到了房间,温纵撒开他的手,神情怯怯,走向阳台边。
底下能看见,大约是避嫌。
其实倒也没什么,叶昀嗤了声,他连门都没关。
他没什么帮人帮到底的天性,准备离开。
“小叔。”温纵叫住他,声音软的不像样。
叶昀回身,果然见她眼角含了泪光。
薄瘦的月光碎在水面上。
“小叔,你是第一个说‘温纵是叶家的人’,又不要求我做什么的人。”
她这话说得极诚恳。
叶昀稍挑眉,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认可她这段话,还是在认可自己。
温纵停住,泪眼婆娑看着他。
叶昀也不急着问她什么,倚在阳台的玻璃门框边,手按着长伞,另只手掏出烟盒,烟咬在嘴里,才点打火机。
许是阳台风大,火刚攒起来就被熄灭。
“我来吧。”温纵擦擦泪,轻声说。
他垂眸看她。
她从他手中接过银质打火机,放在手心摸索了一下,又仰起头,踮脚尖,一手护风一手打火,眼睛紧追火苗。
“从前二伯拿这句话叫我学了好多东西,还有订婚约,上大学.当然,我知道这是我应该的。”
最后这点找补未免太过明显,偏偏她极认真,有那么点朝拜的虔诚。
滚轮摩擦的一瞬,灯火映亮叶昀的脸。
瞳仁里燃火焰,似乎消融了些眼里积年不化的霜雪。
点着烟,她轻轻松一口气,打算将打火机还回去。
叶昀蓦然握住她的手,打火机掉在地上,金属碰撞大理石地板,砰然脆响。
温纵惊了下,赶紧准备捡起。
叶昀没叫她动,“手肿了。”
刚才挫的一下不轻不重,纤瘦的腕间红肿起来。
“没事,小叔。”她讪讪收回手藏身后。
她不叫痛,叶昀也不再管,俯身捡了打火机。
吐出的烟雾似乎全都沉沉蒙在声线里,“你怎么这么好欺负啊,温纵。”
他第一回 叫她的名字,话里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怜惜。
仿佛他这人天生有模糊语气的能力。
温纵低头,手指无意识绞紧衣角,“我.”
“姓林的,姓秦的。”叶昀说,“怎么都照着你一个人欺负?”
静寂刹那。
“下场还不怎么好。”他又补充一句。
不是质疑,不是试探,单纯感叹这么一下。
温纵却惊了一瞬。
她眼睫轻颤,“我没什么身份,平白能进到这里,总有人看不起,看不惯.”
“多大的怨啊,居然能冲破门口保安进来闹事。”
说的是刚才来找事的女人。
叶家能在这里住,肯定有保安24小时把守,一个没身份的女人居然混进来了。
“大概是拿了谁的电子凭票吧.”温纵轻轻猜测。
叶昀不说话,轻笑了一声。
她抬头看他。
猩红一点火光在他手里忽明忽暗。
身后是屋内的顶灯的光,身前是夜,他站在交界处,时不时吐口烟。
黑色衬衫半挽肘处,领口处微散,露出半截锁骨,错落的眉弓眉骨更加深邃,眼梢带了薄笑。
这种人,虽然暂时还算好相处,也总叫人疑心他骨子里蛰伏着征伐欲,从而自危。
温纵敛眸,低头揉手腕。
“小叔,您上次捎过我后,有没有在车上发现什么首饰。”
他顿也不顿地反问:“叶斯送你的手链?”
“不是.”她继续揉手。
叶昀懒懒抬眸,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丢她手上,“就找着这个。”
挺小巧的深色丝绒小盒,温纵打开,里面躺着自己那颗十字梅花耳钉。
她惊喜道:“谢谢小叔,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小叔要是不嫌弃的话,下次请您吃饭。”
她现在耳边戴的是一套紫水滴,小巧精致,与衣服相称。
叶昀盯了两秒,问:“快结婚了吧,还有空?”
温纵收回耳钉,叹了口气,重新扬起笑脸,“等小叔有空就行。”
她总觉得这人能看透他,仍然拼命捂紧内心那一小块,展示给他自己想要外露的。
“想结?”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小叔。”
“我只问你。”
“我没什么想法。”
温纵努力坚定自持。
叶昀对她的言辞不不置评价,轻笑一声。
“回头叫佣人拿块冰给你。”
温纵知道是用来敷手,轻声说:“佣人这会儿都忙。”
叶昀略一挑眉,“我去。”
转身就要离开。
温纵追了两步,“小叔,我自己去.”
“等着吧。”他懒懒道。
她便折回阳台,半跪在摇椅上,手臂趴着栏杆。
春夜凉风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