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春夜燃尽(119)
这下连一向玩世不恭的陆野也收敛了笑容,“三哥还病着,你们能不能消停点?”
他们是有备而来,根本不理陆野。
靳言将陆野拉到身后,轻哼一声:“人还挺多——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趁现在掉头走人,要么……”
靳世勋:“翅膀硬了,学会威胁长辈了。”
“爷爷,您也是。”
*
人都走后,靳言踉踉跄跄摸出手机。
他试了无数遍,然而,越洋电话显示忙线,语音也始终接不通,
落地窗外,那个模糊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看,我早说了,这就是你的宿命。”
靳言满头冷汗,无法挣扎:“我这一生,真的只能与您为伍了么?”
那张美丽、狰狞的脸,泛着苍白的死气逼近了,流着鲜血,笑嘻嘻地点点头。
“是的,你看你啊……”
它又开始喋喋不休:“你看过无数次凌晨三点的夜空,你知道四点的第几分钟开始天亮。
你了解帕罗西汀甚于阿司匹林。你俯视深渊,清醒地看着自己坠入噩梦。
你总是听见午夜有人在窗台唱歌欢笑。你一遍一遍地鼓励自己,可你还是觉得自己是个错误。
他们说你是天之骄子,这真好笑,午夜梦回,你时常为此痉挛、惊厥。
你需要需要一遍一遍鼓励自己,才敢试图去喜欢一个人。然而,亲爱的那只是一场幻觉,没有人会爱你。”①
靳言无意识地流着泪,喃喃低语:“她会回来的。”
“不。她不会回来了。”
“夜莺不会永远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更繁茂的玫瑰花枝等着她去歌唱。你只会成为她的失去自由和热爱的代价。”
……
他知道那是幻觉,但他不想挣扎了。与其清醒着痛苦,不如糊涂地疯着。
从陆野那里温问到门禁密码后,孙蓬带着粉色透明黑胶和同色系的透明唱盘赶到病房后,推开后的刹那间,吓了一大跳。
靳言背靠着墙坐在落地窗旁,双目无光,整个人苍白如大理石雕塑——就好像死了一般毫无血色,“生机”以肉眼可见的方式,从他身上流逝了。
他微微侧首对着落地窗,眼角水汽潮湿。
孙蓬抹把脸,在他身边跪蹲下来,轻声说:“靳言,振作点。”
昔日言笑晏晏的贵公子,此刻毫无反应。
孙蓬把唱片和那盆养在窗台上的小玫瑰拿给他看:“我给你带来了她的东西。”
靳言没作声是,孙蓬把东西举到他眼前,强迫他看。
“当初为了教学,剧院请她灌了唱片内部研习。我把音质最好的原始版本带来了,我放你听啊。”
孙蓬说着,急忙起身,通上电,将唱针放在唱片上。
“第一首,是……”
屋内已经响起熟悉的歌声。
少女咿呀唱着咏叹调,嗓音依然是那么华贵又妖娆,带点少女的轻佻,却又不失淑女的端庄优雅。
靳言似乎清醒了些,目光开始聚焦:“我丢了一只夜莺,找不回来了。”
接到陆野的求救电话后一路风驰电掣地赶来,孙蓬此刻脑袋还在宕机中没反应过来,直接把这话做了字面理解,当即十分纳闷地问:“一只鸟而已,闹成这样至于么?再买一只不就得了……”
话说了半截才发觉不对。孙蓬给了自己一下,讷讷地想改口补救。
然而……
“嘘。”
靳言粲然一笑,食指轻轻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夜后正在繁花的枝头歌唱。”
孙蓬愕然叹息:陆野说的没错,看来是真疯了。
这可怎么办。
靳老爷子越来越老糊涂,被家里人哄得团团转,而靳家其他人,除了陆野,全盼着靳言永远疯疯癫癫的住一辈子恩和医院。
刚刚手机收到推送:年轻舵手疑疯无据,靳家豪门争夺战忙开演。
明显是有人推波助澜,靳家这豪门狗血宫斗戏迅速占据头版头条,一顿饭功夫就沦为了满城茶余饭后谈资。
靳家来恩和“探病”的那群人,一出院门就被记者堵得无法动弹,可谓是“小报追踪、狗仔围堵”,社交论坛上吃瓜群众则更过年般兴高采烈。
其他成员在网上被扒得底朝天,而新闻的焦点“靳先生”却不见人影,很多人以为他在下一盘棋,摩拳擦掌地等着看大招。
可实际上——
靳言正抱着那盆小玫瑰:“鲸鲸,你看,窗台上的小玫瑰开了,我念诗给你听好不好?”
他站了起来,向着玻璃窗的光亮处走去,嗓音清泠、低缓、柔和,像轻拂过起雾的荒城。
“淌过潮湿阵雨
那儿野莺飞舞、鲸鱼梵唱
海的波涛淹没了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