哂游记(19)

只是今天夜晚,我的脸,不是真的;我的衣服,不是真的;我的角色,也不是真的。

哪些是真的?哪些,不是真的?哪些我可以牢牢抓在手中;哪些,会缓缓消散了无痕迹?

我不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真实,会为我停留多久。但愿,比我脸上的墨痕,更长久一点。

我希望。

回到家中,我将所有的灯都打开,所有的镜子都拿出来摆放整齐。冰冷发亮大大小小的镜面,对着灯光,各种光线折射交叠之下,房间内明如白昼。我需要看清楚自己。那身衣服缓缓脱下来,好似白色幽灵一般,无依无靠,瘫软在地。我对着最大的那面穿衣镜,认真地审视自己的脸,审视着我周围身后那些镜光里的倒影。我试图尽力笑一下,镜子里面的人,亦跟着笑得勉强——果然不是我,或者,不是平日里的那个自在的我。

我慢慢走进自己的卫生间,打开淋浴。闭上眼,温暖的水流缓缓的冲过我头发,我的脸,我的身体。地面上,蜿蜒流动着那些被水流冲下来的油彩粉底胭脂——我的画皮剥落了。

浓妆艳抹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只不过区区十分钟,那张熟悉的脸,即刻重现眼前。今天夜里的他见到的那个人,果然不是我;得到玫瑰花的那个人,也不是我。

这些事实,千真万确。

我决定第二天恢复原状,就让他看到那个原原本本的我,不带任何伪装。

虽然我不能预料,后果如何,我依然要这么做。

我其实相当可笑。

轻轻拈下一瓣黑色魔法玫瑰,放入日记本,我一字一顿在日记本最后添上今天的结尾:

“情须断在未深之时……”

布袋木偶戏里面这句台词,是对的。

此刻我深信不疑。

那一夜,我睡得出奇得好。为什么不呢?睡觉前我用洗面奶仔仔细细地清洁了我脸上的残妆。我脸上是一张沾满了营养精华素的睡眠面膜,外加一对眼膜和一幅颈膜。我身上是妈妈专门给我做的丝绸睡衣,我的枕头罩子也是对皮肤最好的光滑锦缎。

我还有什么理由睡得不好?

可我很早就醒了,因为屋子里有奇怪的声音打扰着我。似乎有人在低声饮泣,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又在嗤嗤地偷笑。刚一开始我尝试着忽略它,继续睡觉,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洗手间把脸上面膜弄干净,开门出去看看。

那个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难道是昨夜来不及回归地狱的幽魂?我开始慢慢地来回走动,终于勘查到正确的来源位置——Erika的房间。窗外薄薄的晨曦透进来,我觉得刺眼,立即伸手准备把窗帘拢过来拉上,窗外车库门前赫然是Erika男朋友Leon的车。

那声音在持续着,好像在引诱我走过去,亲手扼杀终止它。

我在Erika门口来回兜了一个转,最后毅然转身回自己房间,洗脸刷牙,收拾停当侵早出门。

晨光中,我漫步前行。邻居们怪里怪气的万圣节装饰,依然纹丝不动地摆放在那里。似乎昨天跟今天,没什么区别。

我破天荒地,没有戴上那顶怪异的帽子,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日光之中。我希望看清楚周围;我也希望,今天有人能第一时间看清楚我。我用力深深吸入一口晨间透心寒凉的空气,让自己更加清醒些。

身后有明显的气流冲击和呼吸声,我敏捷地赶紧回身闪过,微笑着看定了背后——是加菲猫。这人一身运动服,在跑步。

“早”。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早。”我收回笑容,一转身快步走开给人家让路。

可这人的脚步居然放慢下来。

我赶紧加快脚步,前面拐角有家咖啡店,推门进去排队。身后有人过来如影相随几乎挨到我的背后,这人怎么这般讨厌!

我转头怒目而视——是司空。

“早。”他的呼吸很近,很温暖。

“早。”我的声音,很奇怪。

“我在昨天之前就见过你。”司空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个杯盖,一个杯托。那杯咖啡烫得我皱眉头。

我感激地笑笑,用杯托装裹好我的咖啡,拿上一个面包圈。那是一个温香四溢的蒜蓉面包圈,我决定把今天的早饭改在办公室里面吃。

“是吗?在哪里?”

“这里几乎人人都见过你。我在路边,在餐厅,在林荫道都见过你。你平时的样子。”司空轻声对我说。

那一刻,我由衷地展颜一笑。这是一个充满阳光的早晨。

我们就这样子沿着校道一边走,一边慢慢地说话。

我愿意听他说话。我历来都更倾向于听人说话,适当地给一些回应。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现在,我更加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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