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生春草(56)
“想哭就哭出来吧。”
春草捂住嘴低低呜咽,肩膀一直在打颤。
身上出了冷汗,被夜风一吹,全身冰凉。
大半夜的,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哽咽呢喃,在心里泪流成河,脸上但只是红了眼眶。不能再为他哭了,不愿再为他哭了,不敢再为他哭了。
他看着她的倔强隐忍,最终选择了后退。
“你还好吧?”
她放下手,眼睛通红。
“温宇,我最后问你一件事。”
他看着她,“你说。”
“你喜欢过我吗?即使只是一丁点的好感,也没有吗?”
他沉默了下,目光转向别处:“……这还有什么关系吗?忘了温宇吧,池春草。”
原来他比她想象中的更残忍。
终于,春草的泪簌簌落下。
要她忘了他吗?
春草低笑起来,“呐,温宇,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让我谢谢你,赠我空欢喜?”
泪一半,笑一半,她曾经以为的幸福,最后滑稽收场。
他甚至不肯对她轻言一句真话,即使只是谎言也好。
曾经青涩懵懂的年华,她的任性妄为,他的浅语温言,她曾得到过他曾给予的温存体贴,她默默不能言的喜欢爱慕,他给她带来的不安和害怕,她为他而生所有波动过起伏过的情绪,他们拥有过如此美好温暖的回忆……
原来都是一场空欢喜!
他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沿边的路灯时近时远,灯光依旧印染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后视镜下悬挂着樱桃缀饰晃来晃去,一红一黑的两颗,颜色对比强烈。红与黑,爱和悲哀,都占全了。
那个女孩对他说:“温宇,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我要忘了你。我想过我如何要彻底地逃开对你的感情,那我就不能再见到你。只是看到你的脸而已,那些感情就会全部回笼来纠缠我,所以,我不要再见你。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吧。”
她眼角下有一点泪痣。
据说这样子的女孩最是爱哭,这一次却由头到尾都忍着眼泪,表情倔强而痛楚。
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越收越紧,最后青筋也冒起来,筋脉贲张。
“对不起,池春草。”
Chapter 33
在大门口春草因为手抖而一把钥匙插了老半天也插不进去,她的呼吸越来越急,手越来越抖,铁门上的锁眼被错了好几回,刮出刺耳又尖锐的声音,刺得她眼睛里泪水更多。热热的液体落了又涌出来,滚到嘴边湿了一嘴的咸涩。她终于身体一抖,连钥匙也拿不稳了,一边怪自己笨蛋,一边蹲下来拣钥匙。
这时老池在自己房里听到外面的声响,披了衣出来,一打开门,看到他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的女儿,连忙凑上来扶起她。他一迭声问了好几句‘没事吧草囡’,却没得到任何答应。春草低头绕过他直接奔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里,再也不出来。
老池拾起那串钥匙,退入院内,重又将大门关好。楼上一处靠窗的便是春草的卧室,窗帘被夜风掀动,飘出了隐隐的呜咽声。他把手里握着的钥匙紧一紧,叹了口气。上了楼来,站在她房门后敲了敲,“春草,春草,春草,跟爸爸说句话啊。草囡?不要这样好不好?跟爸爸说句话啊,出什么事了?受委屈了?告诉爸爸,爸爸帮你去揍扁那个坏蛋。好不好?草囡,乖女儿,跟爸爸说句话啊。”
老池在外面把门敲了一遍又一遍,好话歹话也都是说了一遍又一遍,而门缝里传出来的依然是哽咽低呜的哭声。听得她那抽抽噎噎跟犯了过呼吸症似的哭声,绕是老池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凑到门缝里一遍一遍地喊:“傻囡,你要真难过就大声点哭出来没关系啊,有爸爸在呢,哭吧,哭出声来。你忍着爸爸听了更难受……”
“草囡……”
门缝后传出来的哭声渐小,而后几乎听不见了,老池停了声,屏息听了一下,忽然脸色大变,后来几大步再拿肩膀狠狠撞过去,几个来回终于怦一声把门撞开了。也幸好老屋陈旧,木门不算太结实。
老池冲了进去。床上鼓起一团人状的棉被,他几步跨过去猛地掀开被子,只看到女儿披头散发下半张青白的脸,半张着嘴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气,像是夏天被弃在岸上渴水的鱼。老池大惊失色,转身去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样东西重又回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陷入半昏迷的人,手指掰开纸袋开口的时候手臂一直在抖,连带着身体也在抖。
纸袋的口张开,他把它蒙上女儿的口鼻,温声安抚着:“来,慢点,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照着我说的做,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她青着一张脸,意识朦胧中双手本能地捧了纸袋在里边喘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是剧烈的气息吞吐,吹得纸袋时涨时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