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96)
花酌月接着问:“戒酒戒肉吗?”
这话她先前问过一次,穆九秋也未觉异样:“不戒。”
“戒杀戒怒吗?”
“不戒。”想了想,穆九秋又补充道,“虽说不戒,但行走江湖仁义当先,如非必要,在下不愿伤人,亦不愿诓骗于人。”
“那……”花酌月走近了一步,低声道,“戒痴戒色吗?”
穆九秋猝不及防地愣了。
花酌月又近了一步,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戒不戒?”
穆九秋被她目光钉在原地,呆愣愣的,下意识地想逃,却又怎么也动不了:“不……不戒……”
花酌月低下头,伸手将一盒药膏递到他鼻子底下。
药盒十分精巧,药材的清香从缝隙中透出来,闻之心旷神怡,却不知是什么香味。
“这是……”
“我研制的药。”花酌月道,在他面前打开药盒,雪白药膏晶莹剔透,与从前见过的任何一种都不相同,“这药刚刚做好,我拿不准效用如何,想找个人试试。”
穆九秋明白她的意思:“小姐想让在下试药?”
花酌月定定望着他:“你敢吗?”
穆九秋不答,目光偏转,望进她眼里。
花酌月心头突地一跳,竟没来由地慌乱起来,举着药盒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良久,穆九秋轻轻叹了一声:“小姐好意,在下不胜感激,只是……”
心跳得更快,花酌月勉强稳住身子,移开目光故作轻松道:“只是什么?怕我毒死你?”
“只是小姐不必这样费神。”穆九秋轻声道,“在下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小姐费心为我研制药膏,我已然惶恐。”
被他这么一说,花酌月也有些委屈起来:“你惶恐,所以走路都绕着我走?”
“没……”
“我若不找谢七麻烦,你就一直躲着我?”
“不是……”
“之前说你……是我口不择言,我明明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我并非……”
“你也想像谢七那样,翻脸不认账是不是!”
穆九秋傻眼:“认……账?”
花酌月脸红到了脖子根,别开脸去气哼哼道:“谢朝寒是没留意比武招亲误打误撞上擂台的,那你呢?难道你也没看见?”
“我……”穆九秋磕磕巴巴道,“我自是看见的……”
花酌月捂着脸,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赢了,也想出尔反尔?”
“不敢!”穆九秋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道,“我去参加比武招亲,本就是……本就是仰慕小姐,只是相貌丑陋……”
“丑什么丑!”花酌月来气,一把摘掉他的面具,惊得穆九秋退开几步,又被反手拉住。
“救人时落下的伤,是不是?”
穆九秋伸手去拿面具:“许久之前的事,不必再提。”
“灼伤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花酌月不由分说将药膏塞进他手里,“我花满堂也不是吃素的!”
穆九秋默然片刻,道:“多年旧伤,若治不好呢?”
花酌月皱起眉。
穆九秋苦笑:“治不好,小姐就要成日面对着它,怕是会渐生嫌恶。”
“那你从前怎么不戴面具?”花酌月生气道,“偏要比武招亲后才戴?”
“从前……无可在意,后来……”穆九秋迟疑了下,低声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
穆九秋慢慢从她手中接过面具,极淡地笑了一下:“多谢小姐……”
话音未落,已生生截住。
花酌月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第二日前来看诊的便换成了花栾。
阮翕忧心忡忡地等在一边,几次想开口询问,又唯恐打断了切脉,抓耳挠腮的坐立不安。
花栾半垂着眼,整整诊了一个时辰,才长长吐出口气。
“谢七如何?”
数道目光齐齐投来,花栾收拾着药箱起身。
几颗心齐齐提到了嗓子眼,梅潜面色沉重,跟着向房门走去。
花栾在外屋为自己倒了杯茶,刚喝完一杯便看见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形容戚戚,尤其是阮翕,眼圈都红了,不由奇怪起来:“上官庄主、梅大侠、阮公子,几位这是怎么了?可是……可是花某有什么欠妥?”
阮翕沉痛道:“我这就传书回家,让他们再寄些金盏莲过来行不行?”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快死了,还得你们借一步说话。”谢朝寒敲了敲床壁,莫名其妙。
花栾不好意思地举举杯子:“抱歉,是花某有些口渴,出来润润喉。”
谢朝寒靠在床头,连嘴唇都是虚白的,没了热气蒸腾,整个人都失了生机,短短几日就变得分外单薄,厚厚被褥压在身上,都叫人担心会否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