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69)
谢门主在上说得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台下弟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重新抖擞起精神一个个斗志昂扬,卯着劲要将那斗辅堡比下去。
“我爹这避重就轻的本事当真厉害。”谢朝寒也站在下头听,列队整整齐齐的落英弟子,他在最前,与弟子们一例的雪青武服,即便同样装束,望去也甚为惹眼。
“如此紧张,实在不像是对待流落在外的儿子。”梅潜轻声自问,“谢门主是在防谁?”
二月二十八,上官允也终于到了。
同行前来的还有少林寺穆九秋、花满堂花栾兄妹、斗辅堡操琴与朝闻会叶扶疏。
看到朝闻会,谢朝寒就隐隐有些头疼。
阮翕倒是很高兴,待他们寒暄完毕就一直围着打转,一口一个上官庄主一会一句叶姑娘,如见亲人。
也是,这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只认得这么几个朋友,多日不见,自然是想念的。谢朝寒旁观在侧,莫名想起梅潜清清冷冷的话:
“有聚终有散,相聚时兴奋开心,散时又当如何?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如这武林盛会,名动一时,也不过喧嚣热闹个几月,散场后,便什么都没了。”
这般煞风景的话若叫阮翕听见,怕是要打碎小肥羊这软乎纯良的豆腐心。
叶扶疏正东张西望,望了半日没望见人,拉住阮翕悄悄问他:“梅大侠不在落英门?”
“在啊。”阮翕道,“在房里,叶姑娘可有事么?”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奇怪。”叶扶疏摆着手道,“梅大侠与上官庄主不是很有交情么?怎么上官庄主来了,他都不见人影?”
上官允听见,回首笑道:“小事而已,有主人前来相迎已是面子,何必劳师动众?”
“铁公鸡懒,不爱折腾,肯参加大会已经太阳打西边出来,不能强求太多。”谢朝寒随口道,“梅上雪与上官庄主并未交恶,朝闻月报可莫要凭空杜撰。”
叶扶疏心虚,吭哧几声不说话了。
“有劳谢兄特地来迎。”穆九秋今日一身少林俗家弟子的打扮,也唯有他包袱武棍都背在身上,不带随从,也不曾雇人,行李也不多,相较其他大包小包骑马赶车前来的大排场世家子弟,着实质朴许多。
他身后不远便是花酌月,除却几句寒暄竟一反常态不发一言,站在她身边的是位年轻男子,看上去有几分眼熟。阮翕想了片刻,终于记起那是斗辅会上,一面之缘匆匆而过的花栾花堂主。
花栾看上去比花酌月年长不少,圆脸弯眉,面白身长,言语亲切有礼笑容热情和善,乍一接触,竟让阮翕生出久违的熟悉之感——那是生意人的惯常做派,见面三分笑,目中有精光,与上官允等人,截然不同。
“如此,花某与舍妹便叨扰谢兄了。”说话间,花栾自身后小厮手上接过一个狭长锦盒,客客气气地递到谢朝寒手中,“不成敬意。”
光看那锦盒制式,便知里头价值不菲。
谢朝寒面不改色地收下,引着几人往里头走。
叶扶疏与操琴落在后头,观察着沿途而来的泡桐林荻花荡。二月底至三月初正是春意最盛之时,幽绿幽绿的小径蜿蜒而去,没入泡桐林深处,两侧桐花倒挂,摇摇曳曳,较之阮翕刚来时更繁盛许多。
叶扶疏对这泡桐林十分喜爱,一路东看看西摸摸,浅紫的泡桐花晃了一晃落下树来,正好落在她发上,被她惊喜取下,宝贝地收入怀中。
操琴接住悠悠而落的泡桐叶,见无伤无损仍然完整,抬手便递过去。叶扶疏从包袱里取出本书,小心翼翼打开,将那片绿得滴翠的泡桐叶夹进去。
趁着谢朝寒一行人走出一段,阮翕慢下脚步,悄悄凑过去压着声音问叶扶疏:“叶姑娘,二月初十的朝闻特刊大会实况,你可看过么?”
叶扶疏愣了愣,刚刚弯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慢慢垮了下来:“我……看过……”
阮翕有些沉不住气:“我记得姑娘说过,朝闻会是为记录当今盛事,让后人记得曾有这样一个江湖存在过;也记得姑娘曾立志,再不随意编排他人,凡事皆尽力做到有理有据,可为何……为何二月初十的那册特刊会如此枉顾事实,简凌与谢兄交手分明胜负未分,为何说谢兄不敌落英剑惨败?这岂非有违姑娘初衷,有违朝闻会初衷?”
“不是!”叶扶疏抱着书急急道,“那篇特刊是假的,不是朝闻会刊印的!”
阮翕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顿时怔住:“假的?”
叶扶疏急着在包袱里翻,翻出两本册子,其中一本便是二月初十那日扭曲真相的朝闻特刊,另一本则是前几日刊印的另一册,介绍的是在开幕大会中胜出进入晋级大会的花满堂二小姐花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