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38)
辛苦了一整日,入夜,斗辅堡大摆筵席,宴请千里迢迢赶来镇场的十大门派。
凌虚派不在十大门派之内,梅潜亦不爱参与这些交际,与操小姐也有言在先不曾透露流云追月的身份,在房内舒舒服服享用晚膳,正可落得清静。
阮翕虽说心痒难耐,但梅潜八风不动端坐桌边自斟自饮,愣是不搭一腔,让他无可奈何。
“师兄……”阮翕巴巴地自满桌饭菜中抬起眼,整个人萎靡得瘫在桌上。
梅潜不应他,兀自吃得舒心。
阮翕张望着窗外,转了话头:“师兄,谢兄与上官庄主,真会来找我们么?”
梅潜漫不经心道:“谢七的右臂还封着,他若是准备从此只用左臂,自然不必来。”
“那……”阮翕又凑近了些,犹豫着道,“白日那事……师兄觉得,会是落英门弟子所为么?”
“谢七固然欠揍,但落英门不至于如此不上道欺负小门小派。何况……”夹菜的动作一顿,梅潜沉吟片刻,嗤笑一声:“那般‘群情激奋’,说没有人背后操纵,你信么?”
“操纵?”阮翕唬了一跳,搬着凳子又挪近了些,“师兄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嫁祸,散布谣言毁谤落英门?莫非,是为了争抢主办权?”
梅潜信手夹了一筷子:“大会已开幕,此时更改主办地牵扯良多,十大门派断不会如此轻率。落英门之事搁置争议延后处置本就是必然,你看今日会上十大门派可有他语?即便是最嫉恨谢七的高柳帮丁严都不曾质疑一句。”
阮翕抓住了“最嫉恨”三字,犹疑着道:“会不会是那些与落英门有过节的门派,故意使绊子想害谢兄?”
梅潜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突然打住了话头。
远远地,有个声音带着笑意随风而来:“喂铁公鸡!看你谢七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梅潜抚额,随手抓了几粒杏仁看也不看便丢出窗外。
衣衫翕动之声窸窸窣窣,片刻便恢复平静,只余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梅潜笑了,斟下一杯慢慢饮完:“上官兄。”
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外,上官允温和的声音响起:“晚膳时辰本不该前来打搅,只是谢兄右臂还封着,只得请梅兄周公吐哺,暂停一箸了。”
下一刻,门便被推开,谢朝寒大咧咧进来,左手里提着两个坛子,朝桌上随意一放:“斗辅堡请的梅子酒和杏仁豆腐,可不是我贿赂你。”
梅潜掀开坛封,深吸口气,道:“生烧泡的杨梅酒,快两年了。”
“真是狗鼻子。”谢朝寒啧啧叹着,一面拖过杯碗倒酒,“三月三落英门,谢七哥哥请你们喝百花酿。”
梅潜慢悠悠道:“在我与阮翕面前称兄道长也就罢了,上官兄面前你也好意思自称兄长?”
上官允笑着伸手,在桌上排出六粒杏仁。
“才六粒,铁公鸡你也忒瞧不起上官兄。”谢朝寒夸张地道,“即便是六十粒齐发,上官兄也能一粒不落地给你接回来。”
梅潜扫他一眼,拿过酒杯喝了一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谢七公子如此暴殄天物,小心将来遭雷劈。”
谢朝寒顺手拈起一颗丢进嘴里:“接回来还能吃,我不嫌弃。”
梅潜脸绿了。
上官允忍俊不禁,略略抬手止住他二人斗嘴:“好了,谢兄再故意相激,小心梅兄一气之下把你左臂也封了。”
“对对对!”被忽视了许久的阮翕终于找到机会插上话,“谢兄、上官庄主,是来找师兄解穴的么?”
谢朝寒迅速回答:“我不解也无所谓。”
上官允摇摇头,望向阮翕:“这位小兄弟便是谢兄所说的小……凌虚派新收的弟子?”
那“小肥羊”三字虽没说出口,梅潜却是心知肚明,猜也猜得出谢朝寒是怎么形容的,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我那随心所欲的师父顺手指点过几句,严格说来并未收入门下。只是他初涉江湖不谙世事,既愿意跟着我,认我做师兄,便由他。”
阮翕忙站直了身子倾身俯礼:“在下明州阮翕,得见上官庄主三生有幸,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庄主千万见谅!”
上官允点点头,笑道:“你如此紧张做什么?”
“上官庄主英明神武,功夫天下第一,不久的将来又是武林盟主统领各大门派,他自然是对你又敬又畏。”谢朝寒举着酒杯打趣他,“上官盟主,苟富贵勿相忘啊。”
“莫要胡说!”上官允正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盟主自是由武林大会公平选拔,这般戏言若叫人听见,怕是要当我们互相勾结内定盟主,武林盟信义不再!何况这天下第一……且不论其他,单是落日城明渊在,我就无论如何不敢称这第一。”